2019-02-19

许你冬至晴天 第一章 你的名字(4) 作者:析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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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被书页划破了手指而已……”蔚家瑶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感觉这有钱人家的孩子就是矜贵,伤口都没出血还非要一惊一乍地进行处理。

她一边嘀咕一边小心地替他右手食指包上了创可贴:“以后需要我家的创可贴你就一口气说完整!什么需要我……差点把我天灵盖都吓得掀开了。”

温朝深没有理会她的埋怨,只是盯着缠在自己食指上有着可爱图案的止血膏药,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悦。他垂下手,站在她简单朴素的卧室窗前,不经意地展开话题:“你刚才说你今天怎么了?”

蹲在地上收拾家用药箱的蔚家瑶听到他这么问,忙起身诚实地说:“我今天在超市见到你妈……”咳,为什么平常人随意的用语在温朝深面前就显得这样不妥呢?她赶忙机灵地换了种说法,“见到了万女士。”

温朝深气定神闲,脸上没有太多可以分析的表情。他就这样一瞬不瞬地看着蔚家瑶,好像在等她继续说下去。

“我觉得万女士很关心你。”蔚家瑶有点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但她明明在心里否认万女士的举动是出于关心。可当着温朝深的面,她觉得任何说出口的话都需要进行一番修饰。

“然后。”

他轻启唇,仍旧惜字如金。仿若蔚家瑶讲的事情无关紧要,甚至同他没有关系。他冷眼旁观,又好似故意配合她的坦白,允许她继续发表意见。

虽然两人居住的空间一样大,可是格局差异明显。蔚家瑶的卧室看起来特别拥挤,她和温朝深一直站着,好像在对峙,没有一刻松懈。沉默时,两人的心跳都清晰可闻。

蔚家瑶舔舔唇,反感这冬季干燥的一切,现在竟惹得心情都烦躁不安。尤其是和温朝深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而且他的淡定与悠然,让她产生一种错觉,那就是他其实并不关心她要讲的事情。

“就她提醒我你不吃葱,还有就是……”蔚家瑶不安地瞥了眼温朝深,他自始自终都是一副波澜不惊地样子。

“你不是个合格的助理,随便看一眼就知道你并无经验。初出茅庐还胆大妄为,知道我不吃葱,你还买了回来,是挑衅还是在扣薪水的边缘做危险的试探?”温朝深忽然不紧不慢地说道。

蔚家瑶对他说的前半句非常不能苟同,据理力争:“没经验怎么了?还不是照样三餐喂饱你!我本来就不是个合格的助理,我是太优秀了!”哼,什么温朝深,没眼力劲!

“我妈,是这么说你的吗?”温朝深慢条斯理地问。

嗯?蔚家瑶愣住了,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冷静下来仔细一想,顿觉的老脸燥热,但还是理直气壮地死要面子:“万女士这种高端人设才不会说这样讽刺人的话,只有你!”

温朝深冷笑,挑了下眉示意她继续。

“就是……我只能这么和你说,我觉得你妈妈想让我监视你。”蔚家瑶全盘托出,这种行为会让人误以为在表忠诚,但她不介意。“她让我24小时在你身边待命,并说你如果头痛病犯了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她。是不是很奇怪?你病了,难道第一时间我不该打120么?如果她真的放心不下你,是不是该当面和你说这话,而不是让我不要和你透露见过她的事实?”

说这样掏心挖肺的话,在一定程度上存在风险。蔚家瑶和温朝深并不是熟识,两人的关系也是上下级的关系,她说的这些话已然越界。可冥冥之中,有些关系反倒会因为一方的真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即便不知好坏。

“所以你之前说她关心我是假的。”温朝深一针见血,戳破了蔚家瑶修饰过的漂亮的话语。他没有生气,也不觉得自家事从一个外人口中说出有多难堪,他只是就事论事。

蔚家瑶耸了下肩,并没有多说什么。他们母子关系到底怎么样,她并不好奇,只是她心里怎么想就告诉了温朝深。既然已经说了,那么别的再多的话也没有继续的必要。

“我妈不关心我——”温朝深的尾音拉长,声音逼近蔚家瑶的耳畔,“难道你关心我?”

蔚家瑶一惊,赶忙从他身侧离开。她紧贴在房门的墙边,定定地望着温朝深。明明室内光线充足,她却无法看清近在咫尺的人的表情。他的反问句是想要说明什么?是在嘲笑她不自量力揣测他们母子关系,还是故意以这样的方式证明她的猜测是对的?

因为紧张于这两者间的结论,蔚家瑶一时心慌无措。而温朝深似乎没有意识到她的手足无措,径直朝她走去。他神态自若,嘴角似有若无地扬起。

“为什么……”他靠近她,缓缓伸出了手。

蔚家瑶被禁锢在这窄小的空间,那伸过来的手让人害怕。可是预想中的任何行为都没有发生,比如温朝深没有想要掐死她,只是伸手拿起了衣架上的一件衣服。

“为什么你房间会有一件男人的西装?”他问,语气里满是戏谑。

蔚家瑶惊觉,却抢不过那件早已落入他手中的西装。这下真的是——麻烦大了。她伸手去扯西装衣角,可温朝深却不依不饶。

“偷来的?”他眼底的轻蔑一闪而过,“以你的收入你连这西装上的一粒袖扣都买不起。更别提这高定的西装本身。”

温朝深本意觉得她可能有男朋友了,而且是个有钱的男朋友,留宿过后不小心将西装遗留了下来。但他不愿意开口去证明这件事情,所以只能以更恶劣的方式来质问她。

这些话,每个字都那么熟悉。曾经发生过的好像再一次上演,只是有些台词换了个人来说,含义却不曾发生过变化。

蔚家瑶觉得有丝好笑,面对面时更觉得奇妙。眼前的这个人当时为什么会对她说“可我好像认识你”这样模棱两可的话?可能怪只怪自己,为什么第一时间没能想起他来。

“如果我说这是你的,你会怎么想?”

就在温朝深自以为质问无果,想不再理会这可能包含在西装之后的惹人生气的风流韵事,蔚家瑶却突然这么说道。

他的目光从蔚家瑶认真的脸上转移到手中的西装上,大拇指轻轻摩挲着西装领子,这种触感很熟悉。但并没有什么奇怪,他的每件西装都是这样的触感。可奇怪的是,这种触感里带着一种过往已久的亲切。

不止这个动作,他甚至依稀记得他脱下它时的心情。回想起那个梦,才发现所有的玻璃建筑倾塌、破碎,街道恢复了原样。

那里面没有他惊慌失措的面孔,也没有远在天边的她的眼睛。

这一切,赫然映照在现实中。

蔚家瑶听见他轻轻地叹息声,抬头看他。发现他依旧盯着西装,没有言语。假如上次见面时,她就认出了他,点头承认。现在是不是不会这样尴尬?

她也叹了口气,想要拿回西装,却被他牢牢抓住。

“既然你说是我的,那它就是我的。”半响,温朝深开口,随即使了点劲将蔚家瑶抓在手里的衣角也给抽离了出来。

没有解释,没有追问,温朝深就这样拿着西装走出了她家。留下蔚家瑶一人在莫名其妙中蹲下身,捂脸松了口气。

温朝深认得她,可不记得她是谁。蔚家瑶不理解,他是纯粹记性不好,还是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事?因为再次见面,她真的完全不觉得这个内敛稳重的温朝深会是她两年前见过的那个人。

两年前的那个混蛋可是为了五百块钱要摸她屁股的人啊。

“啊对了,五百块……”

蔚家瑶猛然抬头,这西装被他拿回去了,那钱呢,什么时候还给她?不是说好,这笔钱再次见到他时就会还么?现在买菜的钱也都是她出的。

虽然对现在发生的有点迷茫,但好像她碰见他就吃亏的状况还和初次见面时一样。

温朝深回到家,将西装扔在床上,双手插袋注视着它。有点辛苦,但没想到这么辛苦之下拿回来的东西并不是最重要的。

“呵。”他轻笑,目光忽而冷峻起来。

这世上的巧合不存在“缘分”一说,西装也好、蔚家瑶也罢,他都非常清楚。哪怕还要花费点时间,他也要把这其中的过程梳理清楚。

温朝深好似下了什么决心,俯身再次抓起西装,朝房间一角的垃圾桶走去。可在转身的刹那,他注意到了床头柜上的五百块钱。来历不明的五百块与失而复得的西装正好凑成了一个结论。

他迟疑了会儿,拿出手机拨通了蔚家瑶的电话,只有一句话——“过来做晚饭。”挂断之后,随手就将西装再次甩到床上。

偶尔有些决定会相应地做出让步,但只要不损害他的利益,让一步也无妨。

周江大桥下,一辆红色的轿车停在那里。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以及鸣笛的车声都无法干扰它独享静谧。

“我觉得家瑶……”车内副驾驶座上,肖徒点了支烟,对着车外陌生的景色出神。片刻之后又说,“蔚家瑶目前看来不会对朝深造成影响。”

“也就是说未来怎么样不确定?”双手扶着方向盘的人扬了扬下巴,墨镜遮住了半张脸,在忽明忽暗中显得神秘多变。

肖徒抽着烟,沉默寡言。这幅样子可能连温朝深都没有见过。他一直以为高中毕业后,自己能把烟戒了。可没想到一旦惹上事,烟瘾就犯了。

有人说他懦弱,逃避不了就开始重蹈覆辙。

“不要掉以轻心。”那人又开口了,似乎是在宽慰惆怅的肖徒,“他们才相处没几天,任何你不在的时刻,他们都有可能发生点什么。”

“嗯。”肖徒闷声应答,“我们是为了他好对吗?”

“别怀疑我做的决定。”

“好。”

肖徒说完打开车门下了车,未抽完的烟被他扔在了地上,碰撞时撞出来的点点星火,顷刻间又湮灭。

他朝着车辆的反方向离去,车子亦不做停留。阴冷的气息慢慢侵袭上了他的背部,那种入骨的凉意让他打了个寒噤。忽然想去喝点酒,肖徒苦笑摇头。

这到底算什么事?

街道上的灯光衬得他孤寂无依,他就漫步在热闹的街头,一些事一旦开始了就无法收手。他一再肯定自己的所作所为并非出于恶意,可朋友之间有了不得已的隐瞒,还算朋友么?

“ 人生啊……”肖徒仰头轻叹。

走了没多久,他想起自己貌似忘了一件事。关于温朝深爸爸,到底为什么又卷土重来了?发消息的人是谁,知道些什么,又想达到什么目的?

陈年往事早已尘埃落定,而突然出现答案总归是带着不可告人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