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1-21

后来时间都与你有关 白日梦告白书(2) 作者:张皓宸

010/

年前我查过一次基因,就是那种吐口唾沫就可以检测体质、遗传病的技术。

我的报告说是酒精代谢快,千杯不醉。××先生不相信,愣是买了好几瓶红酒回来。于是老夫老妻两个人大晚上在家里酗酒。

果然我喝多了就是不停去厕所尿尿,而他就是不停去厕所吐。

最后他像只猫咪一样趴在我怀里,硬要把银行卡里的钱转给我,余额宝里的都要转出来,他说想把一切都给我。睡着之前,他喃喃道:“感觉真的要一辈子了。”

那一晚我无比爱他。

还有什么比喝醉酒就打钱的丈夫更令人喜爱的呢。

单单没有料到,清晨出现在梦里的,不是××先生或鹿游原,而是顾文,他那一副不可一世的贱样,灿烂地占据她16∶9的超清视界。再一睁眼,听到门铃响个不停,单单腰酸背痛地起身开门,顾文拎着一袋子早餐满脸灿烂。

他一进门就帮单单回顾昨晚是如何一路走一路吐,死都不肯坐出租,以及千里推车送疯子。但他大气地不计较,因为被单单打动了,感谢她给了自己创作瓶颈期的灵光一现,说着举起手机栽到沙发里,一条腿搭在扶手上,说着:“你的推荐信我看了,我可以帮你。”

单单觉得间隔一晚的世界变化太快,她需要适应。

接下来他们的对话是这样的。

“单单。”

“我叫shàn单,那个字念shàn。”

“哈哈哈哈,我以为是小名呢,你父母真够损的。”

“你到底要干吗?!”

“小声点,你喝醉酒后的样子比现在可爱多了。”

“我喝醉……是啥样子?”

“没什么,就是抱着垃圾桶喊鹿游原的名字。”

“……然后呢?”

“然后就骂你这个没良心的啊,我喜欢你啊,我只是想帮你啊,你对我好点会死啊,你……”

“可以了!”单单打断他,不想再听。

听着动静的宁缺蓬头垢面地从房间出来,眼见红薯男上门,抡起抱枕就想打,被单单劝下来。一听说是那个红到不行的大作家,宁缺瞬间态度突变,整理好睡衣和发型,换了个声调问,大作家,最近有没有新作品翻拍啊?

到底是演戏的,在屋檐下别说低个头,磕个头都行。

顾文出现在单单公司的时候,工位上的人已清空,大家像《釜山行》里的丧尸一样趴在会议室的玻璃上,观赏这难得一见的当红炸子鸡。

会议室里,顾文在出版合同上签上了名字。鹿游原承诺,一定会做好这本书。顾文朝他暖心一笑,指着外面抱着稿纸路过的单单说:“我要她做。”

人生总是不堪与顺遂交错,这样才会坚信自己是被上帝选中的人。每一次触底反弹的前提往往伴随着谷底几日游,单单终于从印厂的苦海脱身,却又跳进另一个泥沼里。

鹿游原彻底把单单隔绝出了他的世界。单单每天准点8∶50的早安,他权当过耳的风;单单刻意凑近他身边找的话题,他也用标准的省话模板“嗯啊哦呵呵”带过;最后单单受不住了,在男厕门口堵住他,说自己能力不够,顾文的书还是还给他做。他只是冷冷地看了单单一眼,撂下一句:“连你都不要的东西,我还会要么。”再无赘言。

单单被他这话激起斗志,刻意在他面前忙碌,虽然主编安排了其他的编辑帮她编校书稿,但单单的日常也几乎只剩工作。除了要面对顾文的稿子外,还要搞定封面排版,确定用纸计算成本,提供给营销人员亮点卖点。她一度崩溃,发现自己什么都不会,在很多年前,她就知道自己是这个世界第二梯队的人,但这一刻,她承认了自己的普通。

在快绝望的时候,慢慢拍了拍她的肩。

慢慢虽然性子慢,但好歹是老编辑,有慢慢的帮忙,单单心态平和,开始上手了。慢慢说,做书一定要知轻重,不要想在重要的地方偷懒,或者跳过哪个步骤,反正到最后,你做过没做过的事,都会在这本书上看见。

那个顾文的时间观念比他的人还随便,常常凌晨三点一个电话,五点微信连环轰炸,单单战斗力不足,神经又紧绷,于是练就出一个右手摸着电脑键盘,左手扶着电话,挺直腰背、头纹丝不动的入睡技能。这天鹿游原刚好也加班,夜深后,他伸个懒腰提神,看到对面像是在做法事的单单,免不了背后一凉。

他起身把单单的头按在桌上,不料没过一会儿她的头又条件反射地弹了起来,无奈之下,只得拿同事的空调毯整个给她罩住。大概是空气稀薄,单单开始呜呜地呻吟,鹿游原赶紧把毯子掀开,给她调整好睡姿。单单一个激灵,半眯着眼醒了,她觉察到身边的鹿游原,便假模假式地装睡抓住他的胳膊,然后再也不松开,鹿游原就可以无比暖心地被她这么枕着直到天亮。童话故事里都这么演的。

现实是单单刚碰上鹿游原,鹿游原就下意识地一抽手,手背直接正中单单的脸,好嘹亮的一声响。接下来的后半夜,公司独留无比清醒的单单,美梦与情人的手印交织,体验丰盛异常。

鹿游原没告诉过任何人,他拒异性于千里之外的原因,是不能让异性碰他,只要身体有接触,就跟触电一样,不受控弹开。想想焦头烂额的单单,自己放不下面子,忍不住让慢慢去帮她,也说不清原因,那一刻他只是说服自己,就当是对弱者的同情,但心里又有另外一个声音响起,觉得她的能量绝非只是走到这里而已。

011/

最近碰上一个难缠的大客户,时间观念被狗吃了,害得我总是熬夜看方案,好在××先生也在搞创作,于是我俩破天荒地对坐在书桌上一起刷夜,颇有重返青春,在图书馆共同温书的架势,小腿在桌底打架,小纸条在桌上横飞。

××先生还真是配合,其间动不动偷瞄我,以为是在看暗恋的姑娘呐。

我忍不住损他:“我知道我好看,但你也要适度啊。”

“就你这姿色,别自恋了。”

我准备“揭电脑而起”。

“参加选美比赛,最多前三。”

单单没想到顾文这个宇宙直男,最挑剔的竟然是封面。在皇上出了十稿设计之后,顾文仍然不满意,他说,不是他要的感觉。

单单更没想到第一次去日本,是跟着顾文去的。受岩井俊二文艺片的影响,单单对日本有少女情结。她一直幻想陪她在银座四丁目看霓虹与夕阳、在河口湖远眺富士山、在箱根温泉里亲吻的人,是她心里的那个人。但在顾文要求她一起去见一个日本设计师朋友后,这个幻想就永远只能在脑海里排练了。

那次日本行,其实只用了半天时间见设计师,之后的五天单单都在给顾文当助理,订餐厅订车票拎购物袋。在东京的娃娃机里,单单抓了一个很丑的公仔送给顾文,说跟他很像。在箱根吃美食,每一口顾文都要惊叹地叫一下,让单单又尴尬又好笑。在神社烧香为新书祈福,临走前顾文送给单单一个御守,感谢这段时间被他折磨。

回国后的单单了无生趣地在御守上画了只鹿,默念了三遍,“桃花快来”。

日本人并没有传说中那么守时:单单在承受着上市日期压力、终于盼来设计师的稿子后,直接傻了眼。封面一片直截了当的灰白,寡淡得像是无印良品体系的招贴广告,原本跟爱情有关的书名坦荡荡地躺在一角,显得故事主人公要么清苦,要么是个寡妇。

文艺青年都不靠谱,但没想到顾文非常满意。他执意要用这版封面,这令皇上之前的十余稿设计死得特别冤枉。单单知道,每版封面的背后都是皇上用麻辣香锅酸菜鱼煲仔饭鱼香肉丝泡椒凤爪海胆寿司喂出来的。

单单信誓旦旦地跟皇上说,承蒙上回“开导”之恩,所以这次一定会帮忙。然后她雄赳赳气昂昂地去跟顾文理论,好好的一本爱情故事,偏偏做成性冷淡,男人到死都是少年,女人永远活在自己的十八岁,爱情就要有颜色,黑白灰也要看主人啊。干净素雅的封面是别致,但对于一本书的价值而言,好看的封面是要想拿起来读的,而不是只想买回家!

顾文二话不说,取下鸭舌帽反手套在单单头上,戴上墨镜潇洒离场。两天的冷战后,顾文在进口超市结完账,看见门口拎着一件啤酒的单单。

她按老规矩,先灌了自己一瓶酒,手里紧紧握着皇上的设计稿。

没一会儿单单的理智就下线了,飘忽着说再喝就睡了,顾文霸道地捏住她的肉脸撑住她,嚷嚷道:“那就看我喝。”一口气喝了大半瓶,他呛得龇牙咧嘴,手微微失了气力,单单就直接倒在了他肩上。

他看着单单,换了语气:“其实那天你说完那些话,我就已经有选择了。上次在这里,你拿着推荐信,这次拿着设计稿,你怎么就那么不服输,那么固执呢,我突然很期待,你还能做出什么事。”

后来在单单做好的征订单上,顾文的新书是黑色色调,犹如静默宇宙,书名一抹亮橙,两个手绘的男女相遇。设计师一栏的名字是黄桑。

从此以后,单单桌上的美食就没断过。

012/

跟××先生的日本行。

找了几家点评网推荐的银座美食,都大排长龙,在我快暴走的时候,××先生看到巷子里一家新开的饺子店,里面刚好有空位。

结果我们全程尖叫着吃完那顿饭。

××先生走之前用蹩脚的英文外加实诚的大拇指对厨师说:“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煎饺和蛋炒饭。”

其实我只是觉得好吃,也嫌过他是不是太夸张,但他大快朵颐的真诚,也让我的每一口“好吃”变成了“好幸运”。他总是很容易感知幸福,对世界上的一切美好都保持好意。

男人到死都是少年,我想这就是我如此喜欢他的原因吧。

013/

我跟××先生发明了很多情侣间的小游戏,在箱根泡温泉的时候,我俩裸着身子玩猜明星。出题者心里想一个名字,答题者有21个提问机会,但出题方只能回答“是”或“不是”。输了的人要给对方买礼物。

我以为自己的“景岗山”已经超纲了,没想到他请来了“屠洪刚”,于是我俩两败俱伤,我给他送了一个在箱根神社求的御守,可他迟迟没给我礼物,离开箱根前,他竟把那枚御守塞还给我,不过上面多了一只手绘的鹿。只有我知道,鹿代表的是他。

他努努嘴说:“我知道你什么都有,所以就希望你平安,以及老老实实待在我身边。”

我让温泉旅馆的司机小哥再等我们一下,然后转身给了××先生一年份的吻。

014/

我们并没看到富士山。

好死不死地赶上大雾,我站在河口湖畔,对着一片苍茫的惨白哀号。

回去的飞机上,××先生突然把我叫醒,指着窗外清晰可见的富士山对我笑。

在河口湖的时候,××先生安慰我:“它一直都在,只是你没看见。”

我躺在××先生的肩上,以特别的角度俯视着富士山,不自觉眼眶就红了。想想我总归是不自信的,因为事业太顺利总怕给另一半压力,所以当初才会三番五次拒绝××先生,迷信天时地利人和,追求命中注定,差点就要错过他了。

心里的人从未离开过,这就是最好的天意。

顾文新书的征订单一发出去,首印的50万册就被瓜分得差不多了。在单单以往的工作经验里,一本书能做到10万册,已经要拜天地了,更何况自己第一本统领全程的书,竟然是顾文的,现在想来还不免觉得是一场大梦。

说到顾文,没想到这位久经沙场且看上去没烦恼的大人物竟然也有“产前焦虑症”,三不五时的电话不说,还要约单单出来陪着他才能缓解。几次下来,连累原本只有一点小紧张的单单也变得莫名焦躁,每一个细节都要来回确认无数遍,生怕自己容易触霉头的属性又惹来灾难。

恍恍惚惚间竟然在早晨8∶50撞上鹿游原,他手里的咖啡泼出来,弄脏了单单包里掉落的一地杂物。

鹿游原捡起那个画着鹿的御守,来回翻看。

单单安慰自己,凭鹿游原这种高冷神人,应该不会看她写的那些凡夫俗子的情爱段子。

鹿游原突然开口:“你是白芷……”

天。

“……的朋友?”

单单夺过御守,头点个不停。

事情往诙谐的地步发展了。鹿游原让她帮忙引荐白芷,想出版她的书。他对单单每多说一个白芷身上的优点,单单的心里就痛一下,终于等到了自己跟他的交集,但交错的却是平行世界里,那个张扬的、幸福的、成功的、虚构的自己。

推开“白芷”的别墅大门,女管家有模有样地招呼鹿游原和单单,大概五分钟之后,穿着真丝家居服、妆发到位的宁缺在二楼闪亮登场,全程用慢半拍的步子游离下来,一落座就开始做作地磨指甲。

“你的御守上次落我这儿了,”单单刻意把御守塞给宁缺,在她耳边咬牙切齿道,“搞那么大阵仗我钱包不答应啊!”

按照之前跟单单对好的台词,宁缺动用影后演技拒绝了鹿游原的出版邀请,借口全推给××先生,他说爱情只是分享,不想变成商品云云。没想到鹿游原对宁缺使出当初对朵蜜老师那套,用异常温柔的语调完整洒了一整罐鸡汤。活了快半辈子的朵蜜自然免疫,但宁缺就完全上了套,在一个帅哥严肃地告诉自己“你很优秀,我看到了你身上闪光的东西,你会记录这些细节说明你善良”等等漂亮话后,宁缺听醉了。

不过是上个厕所的工夫,单单出来就看到鹿游原起身,对宁缺说,那就这么说定了。他本想伸出手,却又警惕地缩回,改为点头道别。

鹿游原走后,单单想把宁缺千刀万剐。宁缺撩着头发对单单说:“人间极品啊,这次我承认你有眼光了。”

“你们说定了什么,不会答应他了吧?”

“老娘吃素的吗,先耗着,折磨他个九九八十一难。”

从网店预售开始,顾文就每天穿着一件毛茸茸的熊猫家居服窝在电脑前,不停刷新榜单,但凡掉到第二,他都会把单单拎到家里来虐一遍,以至于整整半个月单单都没敢合眼,满脑子都是顾文的脸以及网站的刷新声效。直到书店正式铺货那天,她才舒了口长气,紧绷的神经微松,身子就垮了,烧得厉害。打电话给顾文,才知道他松得更离谱,直接低血糖晕去了医院。

顾文躺不住,没等葡萄糖输完,就拔掉针头,牵着单单去了就近的书城。

穿着病号服的顾文格外显眼,只能用袖子捂着半张脸,躲在角落里看他新书的堆头,看有多少人路过,多少人愿意拿起书读,多少人愿意抱在胸口带回家。

单单觉得顾文在抖,抬眼一看,他竟然哭了,是那种小男孩的哭法,手掌抹着眼,泪痕把脸弄花。

顾文抽泣着说:“写东西真的是一个很孤独的过程啊,一万次想砸电脑摔手机,一万次自暴自弃塞零食转移注意,一万次骂自己写的是什么垃圾,一万次又觉得好有成就感。一万次想放弃,一万次明白已经没有放弃的资格了。终于看它出来的那一刻,就像重新活了一遍一样。”

这是第一次有个男人在她面前哭,单单被吓得不知所措,只得拍拍他的肩以示安慰。看来每个职业都一样,所有的光鲜其实都是外在的茧,内在多难,真的只有做毛毛虫的自己知道。

这时有别家公司的销售员出没,偷偷把他们作者的书盖在顾文的堆头上。单单直接冲上前一番理论,在对方胡搅蛮缠快败下阵来的时候,顾文适时出现,坦荡地露出脸,销售员惊呆了,连说了几声对不起,仓皇逃走了。

单单把那个作者的书放回原位,俯身整理顾文的书,碎发垂在耳际,她下意识地伸手撩到耳后。顾文看在眼里,心里突然涌上一阵暖意,有什么按钮被打开了。

规整如初。二人相视一笑,为了这几个月的成果用力击掌。

015/

今天要讲一下我的大明星Q。

因为在拍一个大导演的大戏,所以这段时间她都在组里,除了拍戏,经常无聊骚扰我。她特别爱收集各种段子,尤其是折叠答案,就是发在朋友圈,你得点开全文的那种。

我经常提醒她,做点你们女明星该做的事吧。

她却回我:“你教教我,女明星该做什么。每次和你说好玩的事情,想到你屏幕后面的笑脸都不由自主地开心,这件事对我比较重要。”

尽管我知道,台词功底超强的她对这些酸话信手拈来,但我相信,说话的那一刻,她是真心的。

016/

要说我跟Q认识的过程真的非常drama。当时我在上海出差,听到酒店隔壁房间,一个女的好像来捉奸,一直像雪姨一样喊开门。我两度打开门说,你要么找服务员抓紧把房卡办好,要么带两个壮汉破门而入,抓奸哪有敲门抓的啊,吵死了。

结果没一会儿,外面就打起来了。那女的在酒店走廊质问服务员,为什么你们酒店可以找小姐。好像很精彩,但我一个人太㞞,不敢开门,于是开了一条门缝,发现斜对面一个漂亮妹子也在偷看,我的门缝对着她的门缝,我俩四目交接有些尴尬。就是那一眼,两个八卦的人就此建立革命友谊,我反射弧比较长,直到后来微信都加上了,才终于想起她就是那个电视上广告上微博热搜上经常出现的大明星。

感谢那一场好戏。

017/

今年公司给Q搞了场生日会,刚好我一个人在家,就找她要了票,想着去凑热闹。当天场地外已经被粉丝的应援墙淹没,我跟着人流往入口处挤,结果还没走到一半,手里拿的票就不知道被谁扯走了。到了检票口,工作人员不让进,态度还恶劣,好歹我也是一上市公司的CEO,气不过就跟那男的理论了几句。

等到快开场时,眼看这眼力见儿低的生物无法教育,就发了个微信给Q,准备打道回府。没想到她竟然放着内场一大票粉丝不顾,踩着高跟跑过来,身边围着一群吓坏的工作人员,她指着检票人员说:“你不让她进来,那我就出去了。”

她永远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她,大大咧咧,没有偶像包袱,带兔头儿来我家啃,喝醉酒拉我去KTV疯,手机打到烫手才肯挂,跟我睡觉的时候非要比谁胸大。洒脱到有点可爱,耿直到有点臭屁,她说过:“能跟你成为闺蜜,我很荣幸,如果有一天我们俩淡了,也为你感到高兴,还好你早点认识我了。”

这点是真的,写到她的时候,感觉她就是我的骄傲。

友情跟爱情一样,宁缺,也不要滥,她是很多人的大明星,却是我唯一的星星。

宁缺欣赏完单单笔下的自己,异常满意,即便外包装是假的,但闺蜜的内核比真金还真,宁缺大手一挥说会以撮合她跟鹿游原为己任,每次鹿游原约她出来聊书,她就把单单带上。但那个画面非常糟糕,宁缺很称职的一身女强人装扮,鹿游原保持他一贯的衬衫禁欲风,身材高挑的两人中间夹着个像是出门帮妈妈买菜的单单。为此单单跟宁缺抱怨,一直觉得自己的加入凑成了吉祥三宝。

宁缺拍她后背让她挺直身子,说他这种猫系男,都喜欢强势的,你下次打扮成熟点。不过单单对“成熟”的定义有误解,以为把头发绑起扎高,套件皮衣,有模有样地画上浓妆就熟了。等他们仨再并排走的时候,宁缺扶额叹息,完了,这次像一对拉拉和她们的代孕爸爸。

鹿游原和单单陪宁缺去舞蹈工作室学街舞,说是想要出她的书,就要参与她的兴趣;去健身房跑步,说是要身体受得住日后的折磨;帮她填淘宝快递单,说是要练字。直到单单某天打开无人的公司门,看见鹿游原在跟着音乐跳舞之后,她郑重地跟宁缺开会,差不多就可以了,不是不忍心看到自己的高冷男神那么接地气,而是跳得真的太难看了。单单问天问大地,自己身上没有费洛蒙,而今还要在鹿游原面前演戏,不禁心灰意冷。

回公司时,单单在门外看见一个不知该叫爷爷还是大叔的男子,头发白了大半,拎着一个蓝色的帆布袋来回踱步。本想上前关心,这时慢慢从里面出来,非常不友好地把男子赶走了。后来单单又在公司附近遇见过他几次,才知道这个男子是慢慢的爸爸。

慢爸其实也是个作家,不过写的大体都是家乡的方言故事、地方历史和民间传奇,他视作宝贝的蓝色帆布袋里,装了厚厚的手写稿。他来找女儿,是想能出版自己的书,但他明白,女儿避着他,是不想让他做白日梦。这个时代,看书的人本来就少了,大家不是用儿女情长来消遣,就是在乎深切意义,不愿花时间读一些晦涩无聊的小地方趣味。

单单特意找慢慢聊过,理解她的苦衷,慢爸卖了老家的房子,自费在小地方出版了几本书,但结果都是自娱自乐,为此妈妈离开了家,他们父女俩也积下矛盾。如今出版行业难做,好的出版社都不愿意收留这样一个偏门弱小的孩子,有些梦想终归是要悬崖勒马的。单单连夜读完慢爸的手稿,竟被他笔下对文化逗趣的解读所感动。叔叔有一个年过半百的智慧心,知道什么值得记录,什么随它遗忘。她冥冥中觉得,自己的公司会容纳慢爸,于是向鹿游原请教,他的答复是,试试看。

单单把慢爸之前自费出版的书都读了一遍,写了满满两页纸的选题报告,在周一的提案会上慷慨陈词,最后却铩羽而归。她抱着电脑跑到主编跟前,想让他看看稿子,主编拒绝,她连问数个为什么,却被主编骂了回去:“出版不是施舍,你有你的赤子之心,公司有公司的考虑,不要以为你一腔热血,就能说服别人照你说的做,说白了,还不是自私。”

单单的不服气挂在脸上,不轻易认输,一连拜访了几个认识的出版社编辑,都被退了回来,到底不免俗地还是失败了。单单把蓝色帆布袋还给慢爸,离开后想到他失望却强行释怀的表情,难免鼻酸,甚至有那么一刻,她开始怀疑自己的职业,怀疑自己每天朝九晚五的原动力,怀疑自己每每去书店里赏心悦目的是什么,是明码标价的商品,还是铅字印纸背后的梦想和热血。

鹿游原放了瓶水在中间,坐到一边,递给单单一块灰色的手帕:“由不得你任性吧。”

“我没哭,”单单不敢多看鹿游原一眼,这种让她措手不及的关心,随时会让她的眼泪不争气地漾一脸,她兀自说:“我真的很喜欢这本书,为什么大家就不试试呢,至少也给读者一种可能啊。”

“喜欢和合适是两回事。喜欢是了解了别人,合适是了解了自己,自己所在的位置,整个行业的现状,你应该最清楚。”

“我以为我可以的。”

“想象都很美好,可现实往往比较残酷,生活用这种方法来证明它的厉害,凡人要是能琢磨清楚,就不那么容易失望了。想来这也是生活的一种温柔啊。”

她不置可否地喝了口水,问鹿游原:“你为什么当编辑啊?”

“作家负责天马行空,编辑负责天马落地,我已经没有想象的能力了,所以当编辑比较适合我。”鹿游原反问道,“你呢,没想过自己写东西?”

单单言辞躲闪:“想过写,但没想过出书……我就是自娱自乐写写,书对我来讲还是一件很神圣的事,让给那些更有天赋的人完成使命吧。”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聊了一会儿,暮色四合,起风了,鹿游原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单单已经坐在他身边了。他脸色陡变,腾地起身,淡淡道了别就离开了。

几天后的某个早晨,慢慢的座位空了。她辞职的原因有很多个版本,主编说她身体不舒服,小萨说她被那个固执的老爸带回老家,转行做生意去了。只有单单知道,在她的微信记录里,躺着昨晚慢慢发来的消息:做了这么久别人的编辑,是时候要帮爸爸成为真正的作家了。谢谢你让我知道我还不够懂他。

想象虽美好,现实却总是残酷,所以我们降低期待值,不容易失望,但另一方面,也让我们自愿选择挑战,反正最坏的情况已经烂熟于心。

周围议论声不断,单单撑着下巴颏儿转着笔,对桌的鹿游原探出半个头,送上一抹难得的笑。

顾文的新书巡回签售会成了单单的二度噩梦。带通告原本是营销编辑的工作,却被顾文油腻腻的两句话“这么久不见难道你就不想我”“你是孩子的妈,生了还要教人家走”堵得只能硬着头皮陪同。顾文开车杀到单单楼下,勾住她的肩膀塞上了车,热闹的是,宁大小姐也坐在后座,最近没戏可拍,淘宝生意不好,这一个月准备蹭吃蹭喝蹭好感,时刻不忘举着顾文的书推销自己适合哪个角色。

前几场签售会单单被顾文这个生活不能自理的过动儿折腾得不轻,在人头攒动的签售会上还不时地抬头看向单单,朝她做鬼脸,吃饭的时候一定要她陪着吧唧嘴,房卡一定要她收着一张,这样第二天准点掀他被子才不会耽误行程。只是那个时候的单单,“被喜欢”只存在于想象,现实总是慢半拍,她不知道,当一个男生喜欢上一个人,就会迫不及待去找她,无论何时视线都离不开她,再硬气的汉子也可以分分钟娇喘成一只猫,总之,傻子什么样他就什么样。

第四站签售来到南方城市,当地领导很重视,批了最好的购物中心做场地,主编还特意让鹿游原飞来支援,但也就是这一站,单单发现生活兜兜转转,注定就是个笑话。

事情是这样的。宁缺出门跟当地的朋友聚会,单单不凑巧地把顾文的房卡错给了她,后来喝大了的宁缺不凑巧刷错了房,在顾文身边睡了一晚,睡成死猪的顾文不凑巧没有醒,抱着顾文大腿的宁缺不凑巧以为是单单最近没积极剃毛,最后非常不凑巧,鹿游原一大早敲响了顾文的房门。

人生他妈的就是这么多不凑巧。

发丝凌乱的宁缺握紧门把手,“Hi”地自带振动模式,此时顾文被门口的动静吵醒,穿着一条内裤走过来,宁缺和他面面相觑,下一秒炸弹就引燃了。好在单单及时出现,赶在宿醉的宁缺开始表演之前,对鹿游原正色道,顾文就是××先生。然后把顾文拉去一边,破罐子破摔:“我就是白芷,网上的故事是我编的,但我跟鹿游原说白芷是宁缺,哎呀我知道有点绕,来不及解释了你就先当一下××先生,帮我这一次我求你了什么我都答应你。”

爱耍小聪明的顾文会意,上前抱起宁缺原地打转,落地再来个壁咚,说一晚不见,甚是想念。

鹿游原恍然大悟,怪不得不愿意让我出你们的书。

签售结束后,当地书店领导请他们去附近的风景区游玩。一行人来到姻缘树前,导游介绍这棵千年古木很灵验,只有顾文积极地买来木牌子,背过身写字,嘴里还傻乎乎地振振有词,接着把写着他和单单名字的木牌扔到了树顶上。众人离开后,从上帝视角,可以看见宁缺偷偷摸摸来到姻缘树旁,写好名字,后退几步想扔到最高点,正要脱手时,被前来的单单抓个正着,于是那牌子只飞到了树中间,挂在一根瘦削的树枝上。单单边写鹿游原的名字边审问她,什么时候有喜欢的人了。宁缺仰起头,保持她那副盛气凌人的模样,随口说,顾文呗,我掐指一算,一看他就旺妻。

单单扔完木牌,像干了件坏事,火速逃离犯罪现场,看着单单的背影,宁缺收敛了脸上表情,回望一眼姻缘树,正想离开,听见“啪”一声,有块木牌掉了下来。她捡起来,发现是自己的那块,旋即吸了下鼻子,强忍眼泪,把“鹿游原”旁边“宁缺”的名字涂掉,改成了“单单”。

她使出全身力气往空中一扔,嘴里含糊地默念着,你们要幸福。

很多事情,差一点就可以,海滩差一点才能遇见海浪,出租车差一点就能等到乘客,情歌歌词差一点就能被有心人听懂,想要爱的时候,差一点才真被爱上,但那一点,往往要付出很多代价。

外表无坚不摧的宁缺,心里到底还是有笨拙的软肋,摸爬滚打这些年,她早已清楚,谁才是对她最重要的,她可以忽略沉没成本,懂得止损,喜欢一个人,但就到喜欢为止。

当地有一个淡水湖,这个季节温度适宜,映衬着碧水蓝天,很多人在湖上泛舟。小舟两人一只,还在假扮是××先生的顾文不得已跟宁缺组队,单单跟鹿游原共乘一只。两人优哉游哉地在湖中心划着桨,单单看着远处小山后面,几束阳光从云里泻下,像是受到什么指引,她提议去那边看看。

他们来到一片草海,一层青绿把水面铺满,隔开了蓝天白云的倒影,与之前全然是不同的景致。水面上的植物根系发达,他们的船桨很快被缠住,越用力越难摆脱,直到力竭。鹿游原使出最后一点力气,不巧没有握紧船桨,身子直接被带了出去,对面的单单迅疾地拉住了他,由于外力的惯性使然,他们一起栽进了湖里。爬上小舟,才发现太阳已经下沉,整片天空布满火烧的晚霞。

两部手机一部进水一部无服务,他们裹着湿透的衣服在起风的傍晚蜷起身子,以为大部队会来拯救他们。山对面的湖畔,宁缺拉住魂不守舍的顾文,悠悠地说,应该是去对面的岛上了,让他们俩单独待一会儿吧。

单单觉得冷,往鹿游原身边靠了靠,手臂的皮肤彼此触及的那刻,鹿游原又本能地弹开了。单单委屈地逼问他为什么总要保持安全距离,你又不是唐僧,我也成不了妖精,要是你今天告诉我你是个弯的,那我就当场认了你这个姐姐。

那晚,鹿游原第一次向外人敞开了心扉:5岁的时候,邻居的好奇姐姐带他一起洗了澡,给他上了堂生动的生理卫生课,内敛的鹿游原从此对女性身体有种莫名的羞赧。看来性启蒙太早也是一种压力啊。

鹿游原掏心掏肺地讲童年阴影,一旁的单单没忍住笑出声,以鹿游原这种后天高冷阴郁的气质,总以为会有什么了不起的缘由,这样听来莫名多了点喜感,说到底都是“怪姐姐”的错。

两人聊到夜深,也不见有人来,四周愈加安静,没有一点光亮,听着水里不知是什么生物发出的声响,单单瑟缩着抱膝坐着。鹿游原把手机电筒打开,叮嘱单单不要胡思乱想,如果害怕就早点睡,天亮再想办法。

终于感受到有一种“关心”是来自喜欢的人,竟然脑里还闪过变态的假设,如果一直就困在这草海里也不错。单单的幻想世界开始运转,坐在对面的鹿游原变成对她爱到痴狂的××先生,怕她受凉,还把未干透的外套脱下披在她身上,然后把她抱在怀里,对着天上的星河哼起曲子。

雨水把美梦扰醒,清晨的湖面雾气重重,凉风刺骨。单单叫不醒鹿游原,碰上额头才发现烫手。她倒吸一口气,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鹿游原盖好,在小舟上找到一把儿童伞,帮他撑着,自己只能躲进去半个脑袋。

雨不见停,她紧靠着鹿游原,心跳加速,自言自语地反问自己,怎么就喜欢上你了呢。她微微侧头,见鹿游原的喉结上下蠕动,一点儿醒过来的意思都没有。

单单的手不受控地轻轻拉下雨伞一角,贴在鹿游原脸前,然后伸长脖子,隔着伞上透明的塑料膜,在鹿游原嘴唇的位置,偷偷留下一个吻。

雨一直下,晨雾深处,顾文和宁缺的呼声传来。

在线试读:
后来时间都与你有关 白日梦告白书(1) 作者:张皓宸
后来时间都与你有关 白日梦告白书(2) 作者:张皓宸
后来时间都与你有关 白日梦告白书(3) 作者:张皓宸

购买地址:
http://product.dangdang.com/25105726.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