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4-13

稚心 连载3 作者:陆凉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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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柳惊蛰将陈嘉郡抱进客卧后,居高临下看着这个“责任”,深深地反思自己当年一时意气揽下的这个监护权。

和方是非打完电话后他松了一口气,不可否认内心绷着的一根弦终于松了下来。

今晚对陈嘉郡做的事,柳惊蛰是自己跟自己赌了一把。

赌她会懂,赌她值得。

教一个小孩子不要玩火,对她讲十遍“不可以”不如让她玩一次火烧到自己,这才会断了念想绝了后患,令她彻底记得教训。他懂这个道理,也做了这件事,但后果不仅是她需要承受,他要承受的显然更多。忧患与重压会使人与人之间变得亲近而不涉及爱,“爱”关乎太多悲恨愁苦,不堪其重,而亲近不会,亲近是越亲越近还不重的。

柳惊蛰去客厅倒了一杯水,折回房。他抱起陈嘉郡,将玻璃杯凑近她唇边,一点点地喂她喝下去,又抽了张纸巾替她擦拭唇角滑下来的水。有几滴水淌得快,淌进了她的衬衫里,弄得锁骨处湿湿一片,衬衫下的内衣都在半透明的水光下清晰可见。

柳惊蛰视线一扫,头又痛了。

养女孩就是麻烦啊。

你看唐律养他外甥是怎么养的?看他不听话就揍一顿,看他不长进也揍一顿,看他不顺眼还是揍一顿,把唐硕人管得服服帖帖见了小舅舅比见了爹还怕。他柳惊蛰对个女孩子能这样试试看?!

柳惊蛰盯着那一片水印之下若隐若现的小女孩内衣吊带,认出了这是之前医生交代他买的她这个年龄段适合的内衣,对她之前一些胸部病症好,没想到陈嘉郡真的听话一直穿着。柳惊蛰一想到这个头就更痛了,你说他明明连个老婆都没有却积累了一身养女儿的本事,这叫个什么事……

陈嘉郡沾湿的衬衫迅速洇开了一片,柳惊蛰拿了毛巾想替她擦干。半透明的衬衫下,发育中的少女身体柔软香甜。盯了一会儿,柳惊蛰忽然发现下不去手了。

他猛地决定放弃,不去管她了,就算她湿身睡觉会感冒他也不管了。

抱她躺好的时候陈嘉郡醒了,迷迷糊糊地对他讲难受:“柳叔叔,我好晕,不舒服。”

“不要说话,”他沉着一张脸,声音阴阴的,“睡觉。”

陈嘉郡怕他成了本能,即便意识已经模糊但本能反应却没有忘,听他声音一沉立刻“哧溜”一下缩进被窝睡了过去。

陈嘉郡这一觉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严格意义上讲她并不是在睡觉,而是轻度昏迷,虽然柳惊蛰昨晚给她喝的烈酒中的酒精分量已经被他严格控制了,但陈嘉郡毕竟是个刚满十九岁的小女孩,柳惊蛰不指望她能像一只打不死的小强。

陈嘉郡不会知道,在她醒来前柳惊蛰不放心,又把医生叫来看了她一次。医生姓乔,唐家“乔、方、霍、上官”四大家族之一的乔浅湾,柳惊蛰的面子大不大,看他请得动如今的乔家主事人上门服务就知道了。乔浅湾人贵事忙,忙里抽空来替陈嘉郡看了下情况,说了句“没有大碍”,柳惊蛰放心不少。当然,走之前乔浅湾也不忘笑盈盈地送了他一句:“柳总管,你是好兴致,对一个十九岁的小姑娘下这种手……”

柳惊蛰自动忽略这句夹讽带刺的话。

他送他出门,道:“这个人情我欠下了,改天还。”

“好啊,”乔浅湾依旧笑盈盈的,柳惊蛰的人情可是值钱得很,他绝对不会推辞,“那么,就等柳总管的这一个‘改天’了。”

陈嘉郡醒来时,头痛欲裂。

她在床上静静地躺了很久,脑中那一阵阵的晕眩感才减轻了些。她撑着左手缓缓靠坐起来,屋内一片漆黑,又揉了揉眼,才发现是窗帘被拉上了。陈嘉郡摸到床头的控制开关,她知道柳惊蛰的公寓内所有的设施都由中央电脑控制,她并没有来过几次,只能凭着感觉去找,摸了一会儿摸到一个控制键,陈嘉郡按下Open键,窗帘自动朝两边拉开。她这才看清楚了,原来外面也是暗的,天已经黑了。

陈嘉郡有些被惊到,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她打开壁灯,看了下闹钟,才确定了她是睡了整整一天一夜这件事。陈嘉郡看了看周围,发现梳妆台上已经放了一叠衣服,她惊讶地走过去摸了摸,这才看清了是柳惊蛰为她准备的可以替换的新衣服。

“呵。”

陈嘉郡心里一软。

她抱着衣服就进了浴室。

她要先给自己洗个热水澡,把一身隔夜汗水味洗干净,整理出个样子来。柳惊蛰有很严重的洁癖,他不碰不干净的东西,有时甚至,都不允许不干净的东西出现在他面前。他是连在家里随手放东西都仿佛有定位的人,一物一物从他手里放在那里,不经意之下总有个意思在里面。

陈嘉郡知道自己不够格可以了解柳惊蛰,不过但凡她通过观察了解的,她都好好地揣在了心里,她想总有一天揣得多了,就会越来越了解了吧。

放好洗澡水,试了水温,她开始脱衣服。当脱下内衣时,纵然浴室水汽氤氲,一片模糊,陈嘉郡仍然感受到了这件内衣上的温度,带着她的体温。记不清已经多少次了,她仍旧会在这一刻想起他。

一年前她觉得胸部隐隐作痛,忍着没有去看,想着“自然疗法”或许过不久就好了,可是事与愿违,她还是痛。其实她不是不想去看,是不知道该如何去看。她母亲过世得早,父亲在她九岁那年不告而别,从此她就明白了一件事:天下之大,唯她一人。直到她的监护人出现在她的面前,也不问她究竟在慌什么,只将她带去了医院交给乔浅湾。面对医生她这才敢说出她的病症,查了一天,才知是有结节,难怪会痛,幸亏发现得早,没有延误治疗。后来,她始终没有去问他是怎么知道她不舒服的。柳惊蛰的秘密太多了,就好像他这个人,不清不楚,不远不近。其实她隐隐是明白的,这些年他似乎都在竭力与她保持距离,但这些都不妨碍她向他靠近。毕竟,在她还不够强大的日子里,是他一手撑起了她,给了她向前走的力量。

柳惊蛰正在书房做事。

陈嘉郡不会知道,昨晚接到宵勇的电话之后,柳惊蛰是甩下了正在进行的会议赶过去的。做了一半的公事拖不了,暴雪的困境除了唐硕人之外就只有他可以解,如今唐硕人身在香港分身乏术,实体的事全部丢给了柳惊蛰。柳惊蛰心里很清楚,他手里拿着唐硕人反抗了整个卫家割让出的百分之十股权,等于把他整个前途押在了上面。唐硕人这步棋走得极妙也很有魄力,在柳惊蛰看来很有点大将之风。置之死地而后生,一丝不喘地把他也拖下了水,救不起暴雪柳惊蛰的救火队之名从此无从谈起,逼得他非但要救,还要救得漂亮,东山再起。

陈嘉郡昨晚被他带回了公寓,家里躺着一个小女孩,他没有办法丢下这里去公司。这倒不是说他人性闪了光放心不下陈嘉郡,他是放心不下他这个窝。柳惊蛰的洁癖几乎到了一个境界,出差在外连酒店都不住,所以这家伙平时没事就全世界买房,外界评论他投资全球房地产魄力惊人,其实全是扯淡,他是洁癖太重住不了酒店所以就近买房只住自己的窝。这栋公寓是柳惊蛰的私人住所,他极度担心陈嘉郡会把他这里弄得面目全非,毕竟他对小孩子都没什么好印象。尽管他知道陈嘉郡已经算是小孩子里比较乖的那一种了,但仍然改变不了他不喜欢跟小孩子打交道的习惯。

这会儿公司的几位高管都在线,一帮人陪着他把昨天被打断的会议继续开下去。桌上的电脑视频开的是全球联网会议,柳惊蛰戴着耳麦面对视屏墙,指了指某一位在线人,示意他回答他接下来要问的几个问题。

陈嘉郡就是在这当口敲了敲门,探了一个小脑袋瓜进来:“柳叔叔?”

柳惊蛰沉浸在工作里,扫了她一眼,视线锋利得令她缩了一下。

陈嘉郡缩着脖子说了句废话:“我刚醒,起来了。”

柳惊蛰指了指门外,言简意赅:“去客厅等我。”

“哦,好。”

陈嘉郡听话,立刻退了出去,还不忘轻轻给他带上门。

她不知道的是,方才柳惊蛰跟她之间的这一段对话,他没有关闭视频,连麦克风都没有关。这会儿,柳惊蛰神色如常地继续会谈,视频背后的其他高管却都各自心领神会。

都说柳惊蛰私生活精彩,如今看来果然没错。这都几点了,他昨晚竟把一个小姑娘弄到现在才醒的地步……

柳惊蛰结束会议走出来的时候,陈嘉郡正在客厅规规矩矩地看《新闻联播》。

柳惊蛰站在书房门口气定神闲地看了她一会儿,看到最后都有点不可思议了:一个十九岁的小姑娘,怎么就没有点十九岁的爱好,有的尽是九十岁老年人的夕阳红乐趣呢?

他这么想着,走过去顺口问了句:“对新闻有兴趣?”

“嗯,”陈嘉郡见他过来了,移了下位子想让他坐旁边,“下学期的课程考试有时政考题,平时多看新闻可以积累素材,我打算最近就练习起来。”

柳惊蛰没有坐过去,在左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顺口送了一句:“追求进步的觉悟不错啊。”

“……”

陈嘉郡抿了抿唇,看着他没有坐在她身边而是自顾自坐在单人沙发上,她调开了视线,不言不语。

旧时候的人讲男人,生活在有礼有序的世界总会有烦腻的一天,见了喜欢的女子就会犹如得了解放,与她亲近。

柳惊蛰对她,显然不是如此。一直以来他的态度她都看得见,不亲不近,不咸不淡。他的有理有序从不因她而失控,他对她没有爱,他只是在对她负责,尽他“唐家柳总管”的责任。

陈嘉郡正沉默着,忽然听见柳惊蛰一声叫唤:“陈嘉郡,去做饭。”

“哦,好的。”

小孩屁颠颠地就去厨房卖力气干活,老实得很:“家常菜,初中、高中的生活课上,老师都教了。”

不得不说,在陈嘉郡上学这件事上,柳惊蛰真是坏透了。

他的择校标准不是名校,而是看教学任务里有没有“烹饪”这一项。柳总管心里一把小算盘打得噼啪响:先教会她做饭,以后也好让她给他养养老……

当年,连方是非都看不下去了:“你怎么不直接让她去上新东方烹饪学校呢!”

“这不行,”柳总管气定神闲,“除了学做饭,思想教育也得跟上,太叛逆了不好管。”

“……”

方是非对陈嘉郡的人生深深地担忧。

柳惊蛰倒是挺满意。

这会儿,他踱着步子走入厨房,陈嘉郡正一脸为难地看着他:“柳叔叔,我西餐做得不太好,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中餐的家常菜?”

柳惊蛰倒是有兴趣了,懒懒散散地倚靠在厨房门边,反问:“你怎么知道我平时吃西餐?”

“我也是猜的,”陈嘉郡搓了搓手,看了眼厨房里的用具,“这边有动用痕迹的厨房用具都是做西餐用的,而做中餐的那些却没有经常用的样子。所以我猜,你很少在家做中餐。”

这就不叫猜了,这分明是观察力。

柳惊蛰眼神蒙眬,涌起些兴趣了。

东方文明中最生动的小女子就是能于细节处见聪明的。被吸引,心思一动,又忍得住冲动,暗自权衡。这种动心忍性,这种柔弱中见刚,成年人往往归结为“社会造”,柳惊蛰始终认为不是,这是本性中就有的聪明与坚忍,而且越小拥有,就越纯,灵性也越高。所以《道德经》里,老子这个人真是通透大世的妙人,只有他讲得出,草木之生也柔脆。

“我来吧。”

许是方才她那一个小细节,令他内心微动,他走过去,对她道:“冰箱里只剩下西餐食材,所以你今晚恐怕得迁就我一下。我负责做,你负责吃,可以吗?”

陈嘉郡用力点头:“可以。”

柳惊蛰单身狗做久了,练出了一身做饭的本事。陈嘉郡给他打下手,洗洗菜,端端盘子,像个跑堂的小二,忠心耿耿。

柳惊蛰说话不多,陈嘉郡只能没话找话。其实柳惊蛰寡言少语倒不是他性格的问题,而是平时在暴雪他说得实在太多了,人人有事都指明找柳总管,大到并购重组,小到人事调动,连唐硕人的感情问题都时不时跑去烦他,一天下来他口干嗓哑毫无讲话的兴致,行为与意志都处在“只想静静”的状态。

陈嘉郡像只小狗似的绕在他身边转来转去。

“柳叔叔,我都不知道,你的日文说得这么好。”

“就那样吧。”

“是在中国学的吗?”

“在日本。”

“什么时候学的?”

“很久以前。”

“柳叔叔你学会的第一句日文是什么?”

“天气不错,去散步吧。”

尽管两个人把对话说成了个听力考试的模板,但陈嘉郡还是兴冲冲的,只要跟他在一起,她总是兴冲冲的,这会儿她仰头看他:“好厉害,柳叔叔竟然是在日本学的语言。你去日本做什么呀?”

柳惊蛰扶着冰箱门找食材,一脸思索“吃什么”的表情,把人家小姑娘的热情晾在一旁。

——其实他是不太好回答她最后那个问题。

他总不能跟她说,他是去日本跟人追债,为了能更好地威胁人而学会的日语吧?虽然事实就是那个样子的。

那时的柳惊蛰刚在唐家做事不久,年轻人都是从基层干起,什么活苦干什么,于是柳惊蛰刚做事就被派去干了一件很苦闷的事——追债。这还不是普通的债务,是跨国公司企业债,债务人是日本一家财团的老板。这老板从成功到倒闭的过程走的也是大众路线,白手起家成功了,染上赌博的嗜好借债了,资金链断裂东窗事发债权人上门了。柳惊蛰到了日本才发觉事情不妙,他的任务里只有财团老板这一个债务人,可是这个财团老板却不止他一个债权人。柳惊蛰看了一圈债权人列表和可清算资产间的严重失衡顿时就惆怅了,这是来讨债呢还是来讨饭呢,那么少的资产要那么多的债权人来分,轮到他连根鸡毛都分不到。

柳惊蛰顿时明白这不行,走正道他这笔债基本就算是捐了,正道不行那就只能走旁门左道了。柳惊蛰等的就是这个,旁门左道才是他的强项。

然而等柳惊蛰走了旁门左道后才发现,一个根本性的问题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语言问题。双方谈判时用的是翻译,说一句话鞠一个躬,客气得不得了。柳惊蛰坐着听,眉头皱成一团,最后终于受不了了,问翻译到底把话翻译明白了没有,翻译说这边讲话就是这样的,讲究礼貌,您不懂,不能失了规矩。柳惊蛰大怒,这是来追债的还是来相亲的?柳惊蛰一怒之下掀桌离席,找了间寺庙找了个日本和尚闭关学了一个月语言,出关后亲自上阵,一口流利的日文方言把债权人“不还钱?行啊,你有种试试看!”的意思讲得明明白白。

第二天钱就还来了,柳惊蛰登机回国,唐律亲自去接机得知眼前的男人不仅收回了坏账还顺便考了张日语证书回来,唐律一句“不错嘛”从此坐实了柳惊蛰在唐家“职业救火队”的地位。

柳惊蛰扶着冰箱门拿出两个番茄时顺便感叹了下时光匆匆。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啊,那时他才十九岁吧,和眼前这小姑娘差不多的年纪。

这么一想,他对陈嘉郡的态度也缓和了下。柳惊蛰把番茄递给她,语气难得地放柔了几分:“去把它洗一洗。”

“哦,好的。”

陈嘉郡一双巧手,搓搓搓,洗干净后递给他:“柳叔叔,给你。”

不一会儿,柳惊蛰就将番茄制成了新鲜的番茄酱,出锅准备淋在牛排上时陈嘉郡随手递上了糖。

柳惊蛰的洞察力当即就到位了:“你怎么知道我吃甜?”他嗜甜严重,连番茄酱中都要放糖,但在人前他很控制。没有别的意思,他单纯地不习惯将嗜好流露在外人面前而已。

陈嘉郡就像个课堂上被老师点到名提问的学生,答得有板有眼:“因为,看见你口袋里一直放着糖。”

柳惊蛰恍然大悟:“哦,那个……”

“是金平糖吧。”她总算找到了点和他的共同点,一时兴起就收不住情绪了,“之前同学去京都旅游回来也给我带了一瓶,我也跟柳叔叔一样,非常喜欢。”

柳惊蛰正在往牛排上淋番茄酱的手一顿,心想她这是什么意思。

总不见得要他马上把糖拿出来说“喜欢你就全拿走”吧?

如果她再大一点,成为一个女人的样子,那么柳惊蛰就不会对这种话里明显流露的爱慕之意视而不见了;但她太小了,还是个小女孩的样子,柳惊蛰再生冷不忌也不会跟这样的小朋友玩男女感情游戏,何况她还是唐律交到他手上的人。柳惊蛰一向不对熟人下手,这点禁忌他是有的。

他没有理会她抛给他的枝,把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拉开:“去洗手,坐下吃饭。”

自从给陈嘉郡喝了点烈酒连教带训地折腾了她一顿之后,柳惊蛰表面不在意,心里多少还是记得这事的。倒不是因为他责任感强,他是纯粹给唐律面子,毕竟当年唐律对他交代过“陈嘉郡资质不错,你费点心”,柳惊蛰再怎么不想费心也不行了。唐律不会轻易开口要他做什么,但一旦他开口要了,也就不会让你拒绝了。

这两天柳惊蛰没有去公司,公事全在家里做,陪着陈嘉郡过了两天,暗中观察她的恢复情况,顺便借这个机会问了下她的功课。

陈嘉郡一年中最期待的就是这件事。

因为她成绩好啊。

柳惊蛰一年中最纠结的也是这件事。

因为他看不上啊。

所以过去很多年里,一到年底验收成绩之时,这两人之间就会出现对牛弹琴谁也理解不了谁的局面。往往陈嘉郡兴冲冲地抱着成绩单给他看时,柳惊蛰都会很不能理解地反问“这样你就满足了?”,陈嘉郡也不能理解了,她都年级第一了他这还不满足?柳惊蛰更不能理解了,现在的小孩子考个试就满足了?他十九岁就被唐律派去日本解决公司坏账问题了,她就算年年考第一他也看不上啊。

经过几次冲突之后,两人都冷静反思了下。

当然了,柳惊蛰这种人就不要指望他能反思出个什么结果来了,一来他确实很忙,哪来那么多时间管一个小女孩的事,二来他的性格和行为早已定型,完完全全已是一个有自我世界观与评判价值观的成年人。这样一个男人,权势在握,他是绝对不可能为了一个小女孩而否定自我观念的。所以柳惊蛰想了一晚就不想了,顺理成章给自己找出了个理由:青春期啦,陈嘉郡小朋友的叛逆期到啦……

倒是陈嘉郡,她是真的去反思了这个问题。当然她不敢去想柳惊蛰有什么问题,她擅长自我批评与自我总结的优点在这一个问题上发挥到了极致,她想了很久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柳惊蛰和她的世界,天差地别。

陈嘉郡非常伤心。

但她没有伤心太久,从那一年起,她就明白了,她的监护人从一开始就已走得太高太远,是绝对不可能停下等她的,她只有跑得比别人都快,才能跟上他的脚步,不被他抛弃。

很多年以后的柳惊蛰常常会想,陈嘉郡这个人身上究竟有哪一点令他放不下,放不下到那种,骨血融合的程度。后来他终于明白了,原来东方小女子的韧性与坚忍,是在她身上齐全了。西方人讲未来,往往将之看得极为黯淡,他们谈“末世”,谈“世界末日”;而东方民族却不是,尤其是中国的小女子,她们谈未来会有情有义,会有小家,会有大同之世,真叫天地间的“理”与“道”都沾了女式的柔气,磅礴天下也变得低眉亲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