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4-19

声声慢2 Chapter 01 作者:由巴斯树

故事简介:

有一个人,她喜欢了很久。

从青梅竹马开始,在情窦初开之时,在分开的深长岁月里。

爱意像藤蔓,在心底潜滋暗长。

后来,她遇到了另一个少年叙诚,他出生于军人世家,亦成了一名现役军人。

因为对叙诚的崇敬,出生于医学世家的她,毅然放弃学医,转而念了警校。

此举却让凌玿误以为她对叙诚情根深种,蒙尘的岁月遮蔽了彼此的心意,凌玿黯然伤神,远赴瑞士。

兜兜转转多年后,她与凌玿因误会结合,最后却又因爱而分开。

不要让爱意蒙尘,不要让时光蹉跎,用执着的等待,拂开心底的尘埃。

用最热烈的心,去温暖你最爱的人。

Chapter 01 你追随的目光,是我爱情的命脉

001

舒城的这场雨下得迅猛,像是天上打翻了一个巨大的水桶,雨水直直地往下落。沈蓉回到局里时,风里雨里夹杂着小冰雹,拍打在车窗玻璃上,噼里啪啦作响。

气温也跟着急剧下降,沈蓉推开车门时,冷得浑身发抖。满身湿气地回到办公室,在空调出风口站了好久,整个人才缓过来。

开电脑,洗杯子,倒热水,才刚坐下手机突然就响了起来,是主任打来的。

铜花街发生一起轿车与电动车相撞的交通事故,双方车主无恙,但电动车车主随后发布了一条微博,声称对方车主是个富二代,撞人后态度嚣张并拒绝赔偿。警方到达现场了解情况后,竟偏向富二代车主……

挂断电话,沈蓉立即出发,走之前她看了一下微博内容。发布时间是二十分钟前,转发量已经过百,也算是掀起不小的热度。

微博里附了两张照片,雨夜里拍摄的效果不佳,角度倒是挑得挺准的,足够让人看清被撞得散了架的电瓶车和对方汽车的车标。

沈蓉看了一眼那个标记,是不是什么二代的不知道,但车主确实挺富的。

她戴上蓝牙耳机,拨通了辖区内派出所的电话,随后驶出地下车库。外面大雨滂沱,砸在挡风玻璃上,迷了她的视线。

铜花街位于舒城城南,整个街区里满是各式各样的店铺,一入夜,人流车流聚集,充满了原本就狭窄的街道。后来为了缓解拥堵状况,这条街直接被改为单行线。

电动车车主不是舒城本地人,常年无固定工作,还经常聚众赌博,进过几次城南派出所。现在明码标价要对方车主赔偿一万,不接受协商,也不肯挪地方。在场的民警碰他一下,他便大喊警察打人,晃着手里的手机说,要拍下来传到网络上曝光……

这街道原本是可以同时过两辆车的,可后面的车主挪到一半就不敢再动了,怕不小心蹭着了,自己一年的工资都付不起这修理费。可想而知,这条街这会儿堵成了什么样。

此起彼伏的喇叭声、吵闹声,混合着风声和雨声,闹得人心烦意乱。倒是有一人,安安静静地坐在屋檐下,一副姿态闲暇的模样。

他身旁还立着一个人,撑着一把大黑伞,像是一道屏障,将这风雨都挡在了身外。

沈蓉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水到达现场,视线落在那辆寿终正寝的电动车上。这车就算是全新的也值不了五千块,可这条路是老街区,没有装监控,豪车上也没装行车记录仪,也不能武断地因为对方是个小混混就认定他是在讹钱。

这似乎,是个死局。

电动车车主还在录像加叫嚣,沈蓉刚想问同事对方车主在哪儿,突然被路过的行人撞了一下,一个趔趄,人就撞到了车门上。

等站稳了的沈蓉转过身来,突然对上一张熟悉的脸,她的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

对面,黑色的大伞下,那人身着黑色大衣,敞襟,内搭白色衬衫和狂野的狼头图案的黑色针织衫,气定神闲地坐着。四目相对之下,那漆黑如墨的双眸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她应该想到的,怪不得刚才她看到这车牌觉得有些眼熟呢。

沈蓉看向凌玿,三步之遥的距离,嘴边藏了句“好久不见”,还未酝酿好怎么开口,他便先打破了沉默。

凌玿问:“这事归你处理?”

周遭喧嚣,充斥着嬉笑怒骂声,沈蓉定定地看着他,黑伞下的凌玿依旧肃着一张脸,没有多余的神色。

“嗯。”于公她应该回一句。

“把钱赔给他。”他突然转头朝执黑伞的助理说了一句,随后起身走到车边。沈蓉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不清不白的赔什么钱,都回去做笔录。”沈蓉敲敲车窗:“你也去。”

电动车车主一听到有钱赔,立马收了手机表示配合调查。同事将车主和那辆电动车带回所里做笔录,警车与那辆豪车一前一后消失在雨幕中。

闹剧收场,人群散得很快,不过十来分钟,原本拥堵不堪的街道,在这个雨夜里,瞬间变得清冷又孤寂。

回到所里,已将近十点。

电动车车主做完笔录,拿到了赔偿,喜笑颜开地点着钱就往外走。凌玿的那位助理向民警道完歉刚要离开,就被沈蓉叫住。

“真是你们肇事吗?”

助理扶了扶金丝边眼镜,笑道:“警官你何必在意这些呢?能早点收工不就好了吗?”

沈蓉蹙眉:“你们这是扰乱司法公正,你老板人呢?他在哪儿?”

“你就当是我们肇事吧,回见。”说完,助理迈开步子直接离开。

十点半,沈蓉做好简报发给主任,等做完所有工作,起身时突然胃一阵抽疼,她才想起,这一晚到现在还没吃过东西。

好在派出所外是小吃一条街,总有还没打烊的店面。沈蓉随便挑了一家进去点了碗面,等吃完再出来时,雨已经停了。

视线所及之处都是湿漉漉的,走几步路面还有大水坑,并刮着凛冽的风,沈蓉缩了缩脖子加快脚步走回去。走到车旁她才发现,自己的车前站着一个人。

沈蓉的视线落下,盯着那个狼头图案,两秒后,走上前去:“让一让。”

“……”

身前的人不动,也不说话。天实在是太冷了,她不想耗,刚想转身,手突然被人拽住。沈蓉反手抬起手腕,用眼角瞥他:“有事?”

凌玿忽地笑了一声,反问:“没事我就不能找自己老婆?”

沈蓉的心一跳,突然不知该怎么反驳。抓着她手腕的那只手松开,凌玿往后走了两步,沈蓉听到车门被拉开的声音,转身,却见他已经坐了进去。

隔着玻璃,凌玿看着她,抬了抬下巴,示意她上车。

沈蓉咬了咬牙,转身拉开驾驶位的门坐进去。她瞟了一眼后视镜,那里面的人仿佛知道她会看过去一样,坐得笔直,眼神直勾勾的。

沈蓉移开视线,系好安全带,发动车子,想了想,问:“去哪儿?”

“我老婆家。”

“……”

沈蓉踩着刹车的右脚一顿,突然移位,猛地一脚油门,车子飚出去又瞬间停下。身后传来“咚”的一声,应该是头磕在了椅背上,可身后的那位竟然一声都没吭。

“去哪儿?”沈蓉耐着性子,看向后视镜,第二次问。

镜子里的人嘴角微勾,痞气十足:“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沈蓉吸了一口气,喊道:“凌玿。”

“不是说想见我吗?”凌玿打断她,沈蓉闻言猛地回头,恰好对上他的眼睛。漆黑的双眸正盯着她,眉毛微微上挑,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

沈蓉回头的瞬间就想明白了,大概是刚刚留在所里做笔录的那位助理多嘴了,随即平静地回道:“没这回事。”

钱都已经赔给车主了,她也不想再跟他去辩驳事情的对与错。

“哦……”语气拉长,似乎还掺杂着一丝失望,随即他又补了一句,“那就当我想见你了。”

显然,沈蓉有些跟不上他的频道,她甚至想下车去确认一下,后座的那个人是不是被调了包。

她和凌玿相识于微时,大概从有记忆以来,就彼此存在于对方的世界里。但他们之间的友谊并没有良性发展,应该说,是没有欢喜二字的冤家。

“开车吧,刚下飞机,很累。”他这次的声音里透着一股疲惫,说着身体往后一靠,闭上了眼。

沈蓉瞥了一眼后视镜,也不再说话,车子随即驶出派出所大门。接近午夜,路面空旷又寂寥,沈蓉不由得提了速,一路驶出市区。半小时后,车子驶入一处幽静的庭院,绕过喷泉景观,最后停在了一幢日式和风建筑前。

“你到了。”

“吧嗒”一声,车门锁打开的声音,更像是沈蓉下的逐客令。

门厅富丽堂皇,两排松柏整齐地列于厅侧,一派雍容雅致。车子刚停稳,身穿蓝色西装的礼宾走上前,躬身打开了后车门。

凌玿睁眼,侧过头正觉得门厅眼熟,礼宾此时也看清了车内人的脸,原本困顿的神色一扫而光,身子弯得更深,恭敬地道:“小凌先生好。”

车门大开着,寒风无声无息地钻进车里。凌玿看着驾驶位上的人,眯了眯眼,声音有些沉,问:“你要我下车?”

“不是累吗?好好休息。”关心的语句,只是语气平铺直叙,并无半点真心实意。

可没有人动,凌玿依旧靠坐着,车门边的礼宾尴尬地站着。走了是失职,不走又好像在窥探小老板的秘密……

沉默了半晌,凌玿问:“刚才……想说什么?”

刚才?哦,在铜花街站在他车门边的那一刻,沈蓉想了想,说:“好久不见。”

凌玿:“没有别的?”

“没有。”

凌玿闻言,忽地扯了一下嘴角,那表情像是讥笑,又像在嘲讽谁,最后只吐出一个字:“好。”随即他长腿跨出去,下车,头也不回地走进酒店。

礼宾替沈蓉关好车门,诚惶诚恐地追上去走到前面引路。这边的度假村有他自己的房间,凌玿迈着长腿一路走到房门口,电话突然响了。

凌玿看了一眼屏幕,接听,电话那头传来助理的声音:“凌总,沈警官上了高架,好像发现我的车了……”

凌玿按指纹,开门:“不用跟了,你下班吧。”

洗完澡出来,门铃响了,是VIP接待将他的换洗衣物送过来。他穿着浴袍,头发没有擦干,水珠沿着额头顺着脸颊淌下来,往下是锁骨和小半个胸膛,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性感,看得接待小姑娘的脸都红了。

“小凌先生,还有其他吩咐吗?”

凌玿接过衣物,眼风冷冷的:“没有。我没叫你不要再来按铃。”

进了屋,他将衣服往沙发上随手一扔,落在一堆文件旁。那是半小时前,经理从温柔乡里爬起来,给他送来的当季报表和业绩分析报告,大概以为他是来突击检查的。

飞了十几个小时,刚落地又因交通事故折腾了半宿,他这会儿身体其实极累,可不知怎么的就是睡不着。他干脆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点播台上跳出来清一色的按照剧本演的真人秀节目。他觉得无趣极了,干脆拿起一旁的文件,真的翻阅起来。

梅地亚度假酒店是凌氏的主打项目,因选址幽静,又是会员制,私密性好,深受土豪们的喜爱,经营状况一直很好。凌玿长腿交叠跷着,看着文件上的数据,不自知地在某一页上停留了许久。

是门铃声将他惊醒,打开门,依旧是刚才那个小姑娘。抬头见他眉头紧蹙,一脸不耐,她立刻说:“小凌先生,这是您外套口袋里的……”

凌玿的视线落下,看到她手心里捧着的红色小方盒,脸色才缓了缓,接过:“谢谢。”

他坐回沙发上,盒子在手心里捏了许久才打开。里面是一枚钻戒,戒环是最简单的款式,可戒托上的那颗钻石大得亮眼,一眼就知价值不菲。

他用指腹摩挲着戒指内环,那上面刻着一排细小的字和图案。许久,他将戒指放回盒子里,然后合上,起身走向卧室,将它放在床头柜的抽屉里。

沈蓉到家时已是凌晨,开出梅地亚度假村,她就发现有人在跟踪自己。

倒不是她的反侦察能力有多好,而是凌玿那辆车太招摇,想不发现都难。所以她故意上了高架,想绕点路甩了它。结果上了高架后就发现小尾巴不见了,导致她又多开了二十分钟才回到住处。

到家洗完澡,关灯上床,她闭上眼,不知怎么的脑海里就闪现出刚才站在车门边的凌玿,笑着说“老婆”二字的画面。

沈蓉翻了个身,这才发现窗帘只拉了一半。窗外是无尽的夜,黑沉沉的,她盯着那片黑暗许久,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第二日依旧是个雨天,不似昨日狂风暴雨,下得淅淅沥沥。

沈蓉在六点半准时醒来,想起是周末,翻了个身又继续睡,再次醒来已经九点。

起床去洗漱时,门铃突然响了,门外之人连贯而急促地按着。沈蓉以为是送快递的,正快步去开门,卧室里的手机也响了。于是她折回去拿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城南派出所的电话。

沈蓉边接边走向门口,电话里的人说话都不带喘气:“师姐昨晚那个土豪车主说有东西落在了你车上我跟门卫核实他确实是坐你的车走的,所以我告诉了他你家地址……”

沈蓉正好走到门背后,这一长串的告知,听得她牙疼。

门外人很聪慧:“开门,我已经听到你的脚步声了。”

沈蓉捏着手机,转身就走。

“我昨晚真的丢了东西在你车上,你要不开门,那我只好报警了。”

沈蓉吸了一口气,转身去开门:“你不要再无理取闹,浪费警力了。”

凌玿一手抵住门,人就进了屋:“嗯,我也觉得,感谢你配合。”说着,他上下扫了一眼沈蓉,建议道,“你……要不要先换件衣服?”

被他这么一提醒,她才惊觉自己还穿着睡衣,咬着牙说道:“你在这里等着!”

凌玿不以为意,笑着接话:“我还能到哪里去?”

沈蓉瞪他一眼,转身进了卧室,迅速去卫生间洗漱。客厅里站着一个成年男人,虽说两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独处的时间没少过,可现在不一样,在法律上,他们是夫妻。

这样的独处,倒还是第一次。

洗漱好换了身衣服,她打开门,却见凌玿就站在卧室门口:“有话去客厅说。”

凌玿不动,问:“不冷?”

身前的人换了件裸色毛衣,一字领,头发微鬈,扎了个马尾,露出细嫩好看的脖颈,她答:“还好。”

“吃早饭了吗?”

“还没。”

“一起去吃?”

“不了。”

她抬头,看着他的眼睛,问:“你丢了什么?我去拿车钥匙。”她说着就要往客厅走。

身体被拽住,有只手抓住她的手腕,拇指指腹像是不经意般在她的手背上摩挲了一下,一瞬间,像是有股电流击了她一下。沈蓉的心一颤,莫名地心慌,猛地抽回手,他也任由她从掌心逃走。

“不急的。”凌玿回身,从善如流地走向客厅的沙发,坐下,“昨晚的床不舒服,我在这里休息一下,不会影响你。”说完直接和衣躺下,随即闭上眼,像是一秒就进入了深睡眠状态。

沈蓉无奈地站在一旁,赶不走,那就干脆任由他,看他到底能磨到什么时候。

她叫了一份外卖当早午饭,吃完后简单打扫了一下家里,看了一会儿书,又刷了几集美剧。也不知困倦是不是会传染,没多久她就歪倒在躺椅里睡着了。

她刚睡着,沙发上的人突然睁开眼,轻轻地坐起来,走过去,伸手探了探她后颈的温度,有些凉。

沈蓉睡得不沉,听到动静,迷迷糊糊醒来,瞅着眼前的人影问:“你什么时候走?”

凌玿笑了一下,真是睡着了还不忘逐客:“马上走,我给你去拿件衣服。”

“不用。”话音才落,眼前的人已经走到卧室门口。

“我说了不用……”沈蓉立马起身追了过去,走到门口,就定住了。

凌玿站在床头柜边,手里是一个相框。那上面是一张合照,十七岁的她和二十三岁的叙诚。她咧嘴笑着,身旁的叙诚一身戎装,说不出的俊朗。

天不知何时暗了下来,远处传来雷声轰隆。突然,一道雷劈了下来,照亮了整个房间,又瞬间幻灭。

沈蓉看着他放下相框,神色不明地向自己走来,又擦肩而过,走了出去。

听脚步声,他到了门口,开门,关门。然后,整个世界又恢复静寂。

她只呆愣了一会儿,正准备回客厅,原本已经出去的人不知怎么的又回来了。她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推到了墙上。

凌玿抓着她的手腕,大力地抵在墙上,微微躬身,低下头,直视她。

突然,“哗啦”一声,瓢泼大雨落了下来,合着风声,拍打在窗户上。

他盯着她,眼神冰冷,声音有些嘶哑,问:“你还喜欢他吗?”

002

隔天晚上,沈蓉按惯例回家吃饭。

工作调动以后,她晚上偶尔会加班,后来偶尔的频率高了点,干脆就在单位附近买了一套公寓,加班后回家能方便一些。

沈家三代行医,父母和哥哥沈聿都是顶尖的心胸外科医生,在舒城颇有名望。只有她,从小立志从军,不顾家人反对,跑去念了警校。

四个人都是忙得顾不上家庭的职业,好在都能互相理解,家庭十分和美,后来就干脆固定每周周末家庭聚餐。

饭后收拾好桌面,泡好茶,沈妈妈应玥往沙发上一坐,盯着坐在面前的一双儿女,座谈会开始。

应玥看着沈聿:“上周啊,我们院的陆医生说她有个外甥女今年二十八了……”

矛头指向的是她哥,沈蓉笑眯眯地当吃瓜群众。

“名牌大学硕士毕业,长得特别漂亮,穿衣品位眼光都特别好……

沈蓉配合着应玥的演出,一脸满意地替她哥直点头。

应玥突然转向沈蓉,目光和蔼地继续说道:“小姑娘说他们公司有一个小伙子,无论外形、学历还是理想都跟你很搭,见一见?”

沈蓉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妈,你歪楼了你知道吗?”不是正正经经地在给我哥介绍对象吗?

应玥:“我前面说了什么不重要,我只是举例说明人家品位好,不会介绍歪瓜裂枣的。见一见好吗?”

这话锋转得太快,但沈蓉还是立马做出反应,甩锅:“长幼有序啊妈。”

“哦,你哥说他有女朋友了。”

吃瓜群众惊呆,不知死活地说了一句:“他?有女朋友?这你都信啊?花钱雇来的吧?”

沈聿转头看她一眼,目光凉凉的,吓得她缩了缩脖子。

应玥脸一板:“你倒是也花钱雇一个回来我看看?”

“……”

沈蓉趁他爸坐下来加入战斗之前,找了个借口溜了,沈聿也起身一起走。

推开门,十二月的凉风直灌脖颈,沈蓉紧了紧身上的大衣,看着沈聿关上家里的大门转过身后才问:“你不会是让你们医院迷你的小护士来cosplay吧?你这是犯规!”

沈聿是仁禾医院高薪聘任的医生,他天性冷淡,话少,俨然一朵高岭之花,但并不妨碍整个仁禾的小女生对他的迷恋。

小的时候父母忙,沈蓉就整天跟着沈聿往外跑,他话少,她就负责多说一点;他太沉闷无趣,她就负责闯祸,增添一点生活的乐趣。当然,最后收拾烂摊子的人还是沈聿。所以从小到大,兄妹俩的感情一直都很好。

走到车边,沈聿突然想起什么,问:“凌玿回来了?”

沈蓉一愣,抿了下唇:“好像是吧。”

沈聿:“改天约他一起吃饭。”

沈蓉撇嘴:“和他有什么好吃的?”

两人从小就不对盘,从小到大没少吵架。沈聿习以为常,也没在意,拉开车门,说了一句“随你”,随即弯身坐进了车里。

天黑了,夜幕沉沉。

小区里的路灯在夜色里晕开,留下一点一点昏黄的孤影。从车里望出去,视线所及的那一片天地像是被笼在了烟雾里,朦胧而清冷。

两个人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成为一对小冤家的?哦,好像是八岁那年,因为一部动画片。

八岁的沈蓉迷恋上了《美少女战士》里的夜礼服假面,拿着压岁钱偷偷去小卖部买了一堆贴纸,暗戳戳地贴在了自己最喜欢的书本上。

凌玿在一旁看着,心里不知怎么的就是不太高兴。后来趁她午睡的时候,他将书本偷了出来,把贴纸统统撕了下来。

沈蓉醒来后发现,当场就气哭了,发誓再也不要原谅他。

她太讨厌他了。

可那时的沈聿太闷了,付希安嫌她是条小尾巴不肯带她玩,只有凌玿和她能说能吵还能打架,心里一边讨厌他,一边又舍不得他这个唯一的玩伴。

后来她遇到了叙诚,那个俊朗少年,比沈聿活泼,比付希安可亲,比凌玿成熟,简直就是沈蓉心中模范哥哥的标本。

沈聿的车子经过她的车前,停下来,降下车窗按了两下喇叭,才将沈蓉的思绪拉回。她转头笑笑,表示自己也马上就走。

接下来的一周,忙碌而平静,凌玿没再出现过,也没联系过她。唯一发生的坏事就是,沈蓉感冒了。她还有个不太好的习惯,永远不记得吃药。

周六早上她睡得昏沉,闹铃响了两回才记起今早要带同事去电视台录制一档法制节目。等赶到的时候,同事已经进棚了。

台本之前都对过,没什么大问题,沈蓉站在棚外,喉咙口发痒有股抑制不住的冲动,和工作人员打了个招呼,直直地走了出去。她找到安全出口,推开楼梯门,才放任自己咳起来。

她靠在墙上缓了好半晌,回身推门出去,有人迎面而来,是一名记者,笑着打招呼:“沈警官,带人来做节目吗?”

沈蓉的工作是新闻外宣,对接新闻媒体把控舆论,这电视台每月都得来几次,大楼里的工作人员她能认个三分之一。

沈蓉抿唇,展开一个笑容,点了点头算是回应。她不敢开口,怕一说话就会抑制不住咳嗽。

记者寒暄完回身,对身后的人说道:“凌先生,这边请。”

沈蓉这才发现她身后的人是凌玿,今日穿了一身黑色西服,身材颀长,面容俊俏。沈蓉心里的评价是,哟,很像个人样嘛。

她站在原地,清了清嗓子,心里还想着要怎么打招呼,可那人连一眼都没看过来,直接擦身而过,权当她是空气。

啧,自作多情了。

沈蓉回到棚里,设备出了点故障正在抢修,录制暂停,工作人员正靠在一起闲聊。

沈蓉站在一旁喝水,听她们八卦。

甲一脸神秘:“听说没?隔壁组放了大招,请来了凌家小少爷做专访。”

乙惊讶:“真的假的啊?用了什么招?”

丙眼神揶揄:“招数无外乎就那么几种啊,你懂的!”

水喝光了,沈蓉将手里的一次性杯子捏扁,往旁边走了几步投入垃圾篮,回身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一束灯光打过来,导演喊话,节目可以继续录了。

录完已经到了饭点,电梯等了两趟都是客满,好不容易等来第三趟。门打开,沈蓉一怔,脚步还在踌躇,身后不知谁推了一下,人瞬间又填满了整个电梯。

中间停了几次,有上有下,沈蓉被挤得往后退了几步,后面的人发出“嘶”的一声,她想应该是踩到别人了。

她微微侧身,垂眸,跟身后被自己踩到的人道歉:“对不起。”

没人回话,她不想再回头。在她身后的应该是凌玿,他的气息,她太熟悉了。

走出电梯,身后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沈蓉。”

沈蓉没回头,大步往前走。倒是有人多事,拦住她:“沈警官,叶主播好像在叫你呢。”

她停步,莞尔微笑,心里却在翻白眼。我又不聋,但我装聋你看不懂啊?

沈蓉深吸一口气才转身走回去,问:“有事?”

叶昕就站在电梯口旁,齐耳的短发,染了亚麻棕色,大约是刚下节目,身上穿的还是套装,妆容精致,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干练。

叶昕笑着说:“一起吃个饭吧?”

沈蓉刚想说“不了”,只听叶昕又说:“正巧凌玿也在,就当是老同学聚会咯?”

沈蓉心里呵呵,过去几年里,两人遇见过八百回,也没见她提过“吃饭”两个字,这醉翁之意啊,昭然若揭。

叶昕:“就对面那家港式茶餐厅,你们俩先去,我上楼拿个包。”

叶昕快步走回电梯,门关上的间隙,看到那两个身影没动,只是对望着,她眯了眯眼。

其实节目一录完她就约凌玿吃饭,只不过被他委婉拒绝了,送他下楼的时候,恰好看到沈蓉走进电梯。

她记得,学生时代他们两人关系很好。她想,他会拒绝自己,但应该不会拒绝沈蓉。

可她不知道,他们两人如今的关系势如水火。

两人就那么对立地站着,静默,大堂里人来人往,投过来的好奇的目光越来越多。沈蓉不想多事,问:“不吃?那我先走了。”

对面那个男人面容肃然,眸光里透着近年来才有的凛冽。闻言,眉宇终于有所松动,看着那个离开的身影,抬脚跟了上去。

沈蓉想速战速决,所以没等叶昕,一落座就将所有菜都点好了。

两人面对面坐着,谁也没开口。沈蓉嗓子疼,垂眸小口小口地喝着茶水。凌玿坐得笔直,眼睛看着她,手指轻敲桌面。这声音不大,可落在沈蓉耳朵里,心里莫名烦躁。她放下杯子抬眼看了他一下,随后视线落到桌面上,那只手忽地就不动了。

水续到第二杯,叶昕落座。沈蓉惊奇了一番,女主播换衣服的速度就是快啊,这拿个包的时间就换了一整套行头,甚至还换了个妆面。

叶昕与他们是初、高中同学,那会儿三人的成绩差不多,都在中游水平。只不过叶昕与沈蓉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她蝉联了六年的校花。

在她和凌玿每天午饭时争谁的排骨比较大的时候起,叶昕就已经开始管理自己的身材了。从不吃食堂的饭菜,每天自带午餐盒,内容不是黄瓜、苹果,就是水煮的蔬菜。

那个食盒沈蓉见过一次,当时的唯一想法是,就算饿她三天三夜,她也不太愿意吃。

这一餐饭,她倒是吃得挺多的。凌玿吃了哪个菜,她都会下筷子尝一尝。沈蓉坐在一旁感到惊疑,她吃完回去是不是会催吐?

叶昕突然转头,问:“你怎么不吃?最近在减肥吗?”

沈蓉摇头:“不是。”菜都是她亲手点的,每一道都是心头好,奈何她是真的没胃口,“你们聊,我嗓子不太舒服。”说完又拿起杯子喝了口水。

叶昕转头继续和凌玿说话,笑着开玩笑道:“周末还找你录节目,没耽误你和女朋友约会吧?”

凌玿的脸原本一直绷着,看不出高兴也看不出为什么不高兴,听她这么一问,嘴角微微勾起,整张脸瞬间柔和了起来,漫不经心地答道:“不会。”

他瞥了一眼沈蓉,补充道:“我没女朋友。”只有老婆,虽然老婆不认他。

凌玿没女朋友,叶昕是知道的。前段时间有个同学聚会,饭桌上,大伙把未婚的和未婚还没女朋友的同志都罗列了一遍。

叶昕记住了他的名字,这会儿只是想听他亲口说出来,因为她是喜欢过他的。

沈蓉正在盘子里挑肉吃,闻言,手一顿,察觉到对面投过来的视线。那一瞬间,她也没看清筷子到底夹到了什么,直到放进嘴里咬了一下才惊觉是一只红椒。

瞬间,喝再多水也无法润泽的嗓子,终于呛着了。

她转过头咳得迅猛,好半晌才终于停歇,对面的人适时地递上水杯,沈蓉接过仰头一口气喝完,杯底磕到桌面上,她才发现,那是他的水。

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满脸呛出了绯色,沈蓉强忍着喉咙间翻涌的咳意,说道:“抱歉,身体不舒服,你们慢吃。”她说完起身拎了包就走。

本来就是一场莫名其妙的饭局,组织者还醉翁之意不在饭,她再待下去就没意思了。

沈蓉拐了一趟药店才回家,刚出电梯口,就看见家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沈蓉蹙着眉头,问:“你是怎么上来的?”上周他来过一次以后,她特意和物业打过招呼,不要再放任何陌生人进来。

凌玿看着她:“物业。”

沈蓉扶额,她现在很想去把物业费给要回来!

凌玿见状,特意补充道:“我给他看了结婚证!”

“……”

“开门。”

沈蓉浑身无力,不想和他杠,很乖地拿钥匙开了门。凌玿顺势跟着她进屋,然后一把扯过她手里的纸袋。

凌玿拎着袋子进了厨房,灌满水壶烧水,又找杯子和勺子,仔细看了一遍药的说明书,再将药板上抠出的药一粒一粒碾碎在勺子里,这一系列动作驾轻就熟。

沈蓉其实也不是忘了吃药,而是她怕吃药。小的时候吃药被卡在喉咙口,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就造成了强烈的心理阴影。后来每次生病吃药,她都要上蹿下跳地号上半天。直到被应玥揍了一顿屁股,才肯张嘴。

后来有一次,凌玿来探病,沈蓉坐在床上正抱着一只小海豚,跟它哭诉自己爸爸妈妈不爱,哥哥不疼的惨况。

看见站在房门口的凌玿,她伸出白嫩的小手,掌心里躺着两颗白色的药丸,哭得一抽一抽地问:“凌玿,你能替我把它吃了吗?”

凌玿将探病礼物放在她的床头:“我又没生病……”

沈蓉皱着小脸控诉:“我们是不是好朋友啊?你连这个忙都不肯帮。”她说完掌心一收,转头继续对着小海豚哭诉,自己交了个假朋友。后来,凌玿帮她把药丸全碾碎了,她才肯吃。

八岁那年,他们俩第一次吵架。

沈蓉额头上贴着退热贴,给凌玿打电话:“我生病了,你怎么不来替我磨药?”

凌玿在电话里哼了一声,问:“我们不是在吵架吗?你不是不理我吗?”

沈蓉坐在沙发上,将电话线一圈一圈地绕在手上,吸着鼻涕说:“那等你磨完了药我们再吵不可以吗?”说完又低声补了一句,“我是可以的。你要是不可以的话,就克服一下。”

此后,无论再生气,两人吵得再天翻地覆,只要她一生病,哭着鼻子给他打电话,他就会立刻变身小药童。

他想,那时候小小的她,就已经抓住了爱情的命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