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6-02

脂肪君你好帅 连载02 作者:马鹿君

 目录:  /    /  

第2期 我特别喜欢你

绵绵爬到办公桌前,一边开电脑一边深呼吸平复心跳,她自上班以来,好像还没有哪天像今天这样:办公还没正式开始,神经已经亢奋——和所有亚健康的上班族一样,她的作息不好,手头的事一多,熬夜或者通宵都是家常便饭。为避早高峰,她每天都是提早出门,早上也不能睡懒觉,所以通常刚到办公室的时候都是浑浑噩噩的,往往需要喝两到三杯浓咖啡才能进入工作状态。

今天她显然不用。

一来是因为被脂肪君又气又吓。

二来嘛……她不得不承认,良好的睡眠对于头脑清醒还是有好处的。

唇齿间残留的味道也与平日不同,不是苦涩的黑咖啡,而是有点黏腻的牛奶。喝完蛋白质含量那么高的东西果然还是应该漱口的,绵绵心想……然而她到底没有动,还舔了舔自己的牙。

这时,运行缓慢的电脑终于开机完毕。

晨间的小插曲到此戛然而止。

绵绵飞快地调出昨天完成的文档和PPT,全神贯注地投入工作中:虽说在现代社会的偏见里,“肥胖”往往被和“懒惰”直接联系在一起,但至少绵绵的上司和同事们绝不会有这样刻板的印象。

因为绵绵绝对算得上整个公司里最好的员工,没有之一。

绵绵堪称创业型老板的最爱。

她不仅勤勉踏实,爱岗敬业,吃苦耐劳,而且有热情,有想法,有能力,上理得清政策,中搞得定渠道和供应商,下招得来顾客,简直就是万用工作小能手,足以应付创业初期可能出现的各种乱七八糟的问题。

绵绵所在的这家“美鲜食品”,是一家以各类农副产品为主营业务的食品供应商,业务涉及粮食、蔬菜、肉类、副食品的进出口等。公司产品不仅供应给各大超市商场,自己也有连锁的专营店,提供的产品在本市有良好的口碑,以物美价廉、品质扎实著称,深受家庭主妇们欢迎,市场份额在同类企业中稳居前三。

然而四年多前——也就是白绵绵刚刚从大学毕业,开启自己的职场第一页时,“美鲜”不过是一家刚注册不满三年,员工不超过十人的小公司,在盈亏的生死线上苟延残喘,不知道能不能熬过当年冬天。

“美鲜”的创始人白心凝是某高级公务员的女儿,嫁了个初级公务员。

靠着这样那样的关系,她拿到了某些特许经营权。

本想着借“市民生活水平上升”这股东风,在“高端副食品”领域大展一番身手,没想到眼高手低,开张没两年,进项不多,倒赔不少。如果不是因为家里底子厚,又赶上政策好,估计早已经上演“老板卷款潜逃”的大戏了。

绵绵的男神白瑾瑜是老板家的亲戚。

——确切地说,是内侄子。

父母吃着这公司的分红,他自己也还没毕业就在这里挂名领工资,早看不惯大表姐守着金山当土堆,没头苍蝇一般穷忙活,一毕业就进了公司,挑起改革的大梁。

而白绵绵呢?

嗯……诚如前文所说,她完全是被美色冲昏了头脑。

当时,闺密们听到她的决定,全都震惊了。

闺密们纷纷像看到楚怀王一心赴秦的屈原一般,抱着她的腰拼死劝谏,什么“人生第一份职业,一定要慎重啦”,什么“从高崖上跳入海中容易,再爬上来就难了”啦,什么“好不容易考来首都,不赶紧扎根又跑回去,怎么想的”,什么“明明能拿到世界500强公司的offer却到这种小破公司,你脑子里是不是有问题”啦,什么“你看看庄月明,有钱有颜又有能力,最后还不是被别人压得死死的,你有几个胆子,就敢把自己的职业生涯和男人绑在一起”啦。

有的甚至拍着她的脑袋恨铁不成钢地说:“白绵绵我告诉你,你这辈子如果死,就是死在美食和美人上的!”

然而在狂热的爱情面前,一切阻碍都不过是火上浇油。

白绵绵充耳不闻。

白绵绵无所畏惧。

白绵绵甚至超来劲地表示:“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为所爱奉献一生,我死得其所啊!”

绵绵当然知道她们都是好意。

她又不傻,小公司、初创期、挂靠国企、家族裙带关系……这些关键词,随便哪个单独拎出来,都足以绞杀一个既无背景又无经验的职场新人,情况恐怕会比闺密们预期的还要糟糕。

然而她依旧义无反顾。

除了为追白瑾瑜,还因为这原本就是她想要做的事。绵绵十二岁那年暑假,跟着妈妈到了某著名的国际大都市旅行,赫赫有名的高密度人流和繁华的“不夜城”并没有给她留下什么深刻记忆,倒是“美食之都”遍地好味道让她印象深刻——什么龙虾捞面啦,鲜虾云吞啦,咖喱鱼丸啦,糯米糍啦,杨枝甘露啦……她一面津津有味地吃,一面在心底琢磨:在家乡外食的时候,往往第一第二口觉得好吃,往后就每况愈下,边际效益凶猛递减。在这里却比较不容易有这样的感觉——既不容易腻味,也不容易饭后干渴,为什么呢?

她很好奇,问妈妈。妈妈想了想,临时改租了有厨房的民宿,到当地菜市场,买菜自己做饭。

那干净整洁、琳琅满目的市场简直刷新了绵绵的认知:新鲜活蹦乱跳的海产品,大块厚实多汁的进口牛肉,无数码放整齐的鲜嫩动人的蔬菜……简直能扎在里面一天都不出来。

绵绵从小就习惯放学回家时,顺手到菜市场帮母亲带菜。她早已习惯了嘈杂、混乱、短斤少两和污水横流。

这是她第一次感觉“逛菜市场”是一件如此惬意的事。

——母亲用这样的菜市场里买来的东西做出来的晚餐,果然有难以忘怀的好味道。

第二天她们又去了生鲜超市。

绵绵完全惊呆了,心怦怦直跳,完全就是初恋的感觉。明亮!宽敞!整洁!所有的服务人员都穿着制服还有漂亮的围裙!全区域覆盖空调!

这肯定是天堂!

如果有天堂,天堂就应该是生鲜超市的样子!

母亲曾经在这里常住过,看她这个打开新世界大门的模样,觉得很有趣,笑着告诉她:“你不是问为什么这里的东西好吃吗?巧妇难为无米炊,材料好,食物才会好。”

那之后,绵绵总希望在自己的城市里也能有这样的菜市场。

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在政府的引导下,本市也的确出现了一些兼卖生鲜产品的大超市,并且进行了一部分“菜市场超市化”的改造——然而前者价格昂贵,不受欢迎;后者徒具形式,只在接受检查的时候保持一两天整洁,都不是绵绵想要的“天堂”。

她等待着。

但她很快失去了耐心。

她是彻头彻尾的实干派,既然别人给不了“天堂”,那就自己造一个:大学主修市场经济,辅修了农业经济管理,经常趁放假到周边农家乐玩,顺便考察周围的农副产品生产。

至于她毕业后选择进入创业期的小公司,理由更简单:比起在大公司里磨资历,她更喜欢在第一线作战的感觉。

事实证明,绵绵的选择是正确的。

她进入“美鲜”的五年,正是“美鲜”高速成长的五年——随着一项项新业务上线,“美鲜”从一个苟延残喘、朝不保夕吃补贴的小公司,成长为行业内最有名的创业明星,几个投资人经常开玩笑说,就是行业不起眼,不然以这个速度,说不定都能混进知名“独角兽公司”名单。

绵绵的个人收入,也随着公司的发展水涨船高。

工作第三年,她就在母亲的资助下,贷款买下了现在的房子。去年年终她又签了公司的原始股,从今年开始可以参与公司重大决策,享受分红和其他创始股东权益。

头两年不看好她的人——嘲笑她被爱情冲昏头脑的旁人也好,为她的选择捏一把汗的闺密们也好——纷纷大跌眼镜。

大家不得不承认她有胆略,眼光好,并且有着受到神眷顾一般的运气。

终于签下分红的那天恰好是冬日里一个极漂亮的晴天,绵绵把闺密们请出来,吃了顿特别好的。曾经像屈原一样含泪阻拦她的小姐妹们一听,都大松一口气,简直比自己家养的傻狍子脱离了猎人的追捕还开心。几个人叫了十几打啤酒,喝得欢天喜地,纷纷抒发闺密事业成功的幸福感。

某闺密喝高了还把绵绵的脸当面团一样揉搓,说道:“总算一切都有好发展,可担心死宝宝了,看你这圆溜溜、傻乎乎的样子,就怕你被人骗财又骗色啊!——哎,你别这个表情。”说着把绵绵的脸往两边一揪,“不要妄自菲薄嘛!胖一点儿怎么了!胖一点儿也是有色可以骗的!你看你眼睛少说有半张脸那么大了,脸还小,下巴还尖,单拍一张脸上哪儿不能网骗!”

绵绵忍受着脸上的酸痛,和她们嘴里喷出来的酒气,心里直嘀咕:胖子为什么就一定得网骗了?还有,胖子为什么就一定更容易受骗呢?这还是最好的闺密呢!

可绵绵到底没什么脾气,而且也知道对方是真盼她好,只私自腹诽一下就完了,还笑眯眯地说:“全靠大家给我鼓励,希望以后都有好运气。”

可惜,好运气总有到头的一天。

站在办公室里,听到脂肪君给她带来的消息,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我说你的方案已经被否了。”脂肪君侧身坐在她的办公桌面上,跷着二郎腿,细长漂亮的小腿一晃一晃的,“上周五确定的,待会儿估计就要来通知你,你做好心理准备,不要原地爆炸。”

“这不可能。”绵绵斩钉截铁道,“怎么可能没到高层会议上讨论就否——何况‘高端概念店’还是我提的方向呢!”

随着“美鲜”的高速发展,原有的几个项目都进入稳定期,绵绵想要开拓一个新的增长点,就打起了“定位高端人群的贵价特别供应门店”的主意。

为此,她做了挺多前期的调查,谈供应商谈得嘴皮子都要磨破了,现在她的方案居然被否了?

脂肪君又用那种同情和鄙夷的看傻帽的目光看她了,他说:“没有经过会议讨论,老板和你的男神已经私下定了。怎么样,是不是有一种被钦定的感觉?”

绵绵瞪大了眼睛道:“白瑾瑜?他……”

她是知道白瑾瑜很想要亲自领导这个项目,也和她旁敲侧击地说了好多次。但她自己实在很喜欢,就算是面对男神,她还是一边犯着花痴一边守住了节操,不软不硬地打着太极挡回去了——没想到白瑾瑜会……

不不不,这不可能。

绵绵一甩头,说:“他才没这么卑鄙呢!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公平竞争他也未必输,何至于……”

脂肪君耸耸肩,回答:“爱信不信。”

绵绵咬住下唇——要知道她现在电脑里五十多页的调查,六十多页的计划,还做了超棒的PPT,就等着会上倾倒众生,要是真如脂肪君所说……

不不不,不能信!

她又疑又惊,一肚子邪火全撒在脂肪君身上:“话说回来,你为什么在这里?不是叫你不许插手我的工作吗?滚滚滚,回家去,被人看到成何体统!”

绵绵有巨大的独立办公室,关上门算是个安全的私密领域,但脂肪君这种大衬衫、花短裤配夹脚拖鞋,还坐在办公桌上的懒散模样,万一有人推门进来,她真百口莫辩。

可脂肪君当然不会遂她的愿,或者不如说,从他出现以来所有的证据都表明——只要她不想他干什么,他就一定偏干什么。

他开开心心地换了一边跷二郎腿,斜着眼说:“我拒绝。”

绵绵就差没被他这态度噎死,说道:“我上班呢,你在这儿有什么用?回家你爱玩电脑玩电脑,爱裸奔裸奔,不比在这儿拘着强?”——然而她是聪明人,24小时不到的相处已经摸出了足够的经验,知道对抗是不行的,只能尝试顺毛摸。

“你当我是逃课的中学生啊?”脂肪君冷笑道,忽然报了几个名词。

绵绵起初没明白,听完三个名词过后她知道,那些都是她来“美鲜”之后做成的项目。她一愣:“这时候说这个干什么——等一下,你为什么会知道得那么清楚?哦,对,你寄居在我身上……所以你以前天天跟着我上班?”绵绵简直震惊了,“你一神仙没一点儿正经事做?跟着我到底能干吗?”

“我跟着你干吗?”脂肪君翻个标志性的白眼,说,“所有人都说你如有神助呢,你说我跟着你干吗?愚蠢的凡人。”

“啊……哎,你这话……”

只一句话,绵绵直接僵住。

“什么意思?!”

绵绵愣了一下,原地爆炸。

别看她平时很好说话,但对于学习、工作的事情可从不含糊。所谓人胖就要多读书,人胖就要多赚钱,对于“用自己的努力为自己挣得生存空间”,她有着强烈的执念。

脂肪君只是笑,不说话。

绵绵跳起来要去拽他的衣领,叫道:“你说清楚!”

这时,忽然办公室门响了三声,有人在外边问道:“绵绵姐,有空吗?吴总叫你去她办公室一下。”

是总裁秘书小李的声音。

绵绵被吓一跳,顾不上对脂肪君发脾气,先慌张地推他:“快快快,下来!藏到桌子底下!——你配合一点儿,不要闹!”

她刚把脂肪君藏好,小李就探头进来,问道:“绵绵姐,你在和谁说话?”

白绵绵把脂肪君塞在自己办公桌底下,一头冷汗地回她:“没……没有,我就,之后不是要在会议上发言吗,先,自己试试。”

小李听她说“自己试试”,脸上的表情明显僵了一下。

“看到没?他脸上的表情,显而易见是他都知道——空降新人,刚进公司两三个月都知道,就你二,还被蒙在鼓里。”脂肪君在桌子底下不忘用气声用力地说,从下往上看绵绵,居然也能看出那种“鄙夷中带着同情”的效果。

绵绵气得踢他道:“闭嘴!怎么就你知道得多!”

脂肪君摊手道:“我是神仙嘛。”

小李不知道她在办公桌后面搞什么,迟疑地站在门口,也不好进去,也不好就走,试探道:“绵绵姐?”

绵绵赶紧把脂肪君的脑袋摁下去,回答:“你让吴总等我一分钟,我马上就去。”

吴总名叫吴雨桐,是正牌老板同父异母的妹妹——之所以姓不同,乃因为她是董事长兼总经理白心凝女士那位“靠山”老爹在外风流的“副产品”,无法认祖归宗,也没被公开承认,只能跟母姓,对外说是白心凝的同学。但那继承自同一个父亲的尖尖的鼻子,宛如同一个整容医院流水线生产出来一般,毫不客气地盘踞在姐妹两人的脸上,昭彰着遗传基因的威力,想忽略其中的真相,对于一个有基础智力的人类来说,实在很难。

吴总比白总小三岁,不知道是读书迟,还是留过级,今年刚大学毕业,从海外归来,空降进姐姐的公司。她一进公司,把姐姐原来的职务分走一半——原本白心凝既是董事长又是总裁,现在只挂一个董事长的衔,让她当了执行董事兼总裁。

白心凝是个“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的“傀儡”,从来只关心预订的名牌包包到了没,在公司里只负责听员工感情八卦,给绵绵追白瑾瑜之类的事情煽风点火,最多承担一个传声筒的作用,把下面的意见收上去,转给父亲和老公,再把决策发下来。许多时候她连传声筒都懒得当,大事直接“问我老公”或者“问我老爹”,大事以外就全部“别问我,自己决定,不亏就行”。

绵绵本以为吴雨桐也和白心凝一样,是老干部心中有愧,送她进来吃空饷的。

没想到,她和白心凝恰恰相反,上任不到三个月,就马不停蹄地做了一个项目,整顿了一番人事,改革了一些旧习,几乎每个月都有一些大动作——能力和眼光暂且不论,野心是显而易见的了。

她看上去颇为努力。

不过,如果让绵绵从这两个人之间选一个,绵绵绝对力挺白心凝,百分之百,发自真心,没有一点儿犹豫。

白心凝这种领导,不太可能带来负面效果,基本上就像一个开开心心的粉丝,员工在台上努力工作,她在台下疯狂打call;吴雨桐就……像一匹精力充沛的野马,你永远不知道她会去往什么方向,折腾得多,成效却往往一言难尽。

对于白绵绵这种有能力、有想法的一线员工,一个粉丝比一匹野马当然好得多了。

吴雨桐显然也不喜欢白绵绵,一来因为她和白绵绵完全是一组反义词:高对矮,瘦对胖,海龟对土鳖,狂飙突进对谨慎小心……二来,因为她空降的这三个月,正是白绵绵努力减肥的三个月,正是韩愈《马说》中所谓“食不饱,力不足,才美不外见”的阶段。

白绵绵年轻,是外人,又坐这么高的位子上,实权不小,吴雨桐本就对她颇有微词,甚至还口无遮拦地缠着白心凝问过“这白绵绵真的不是另外的女儿”之类的问题。

白心凝三番五次和她保证,绵绵是本公司最靠得住的员工,她才勉强忍住没有对绵绵开刀。可虽然绵绵在减肥期间仍有80%的战斗力,比公司里绝大多数人要强,但也的确并没有达到吴雨桐心中的预期。

如果吴雨桐只是对她态度不好,又或者暂时对她的工作能力持怀疑态度,她倒不会往心里去。

毕竟,现代社会,“胖”天然被和“懒散”“迟钝”联系在一起,她又长着一张娃娃脸,连朋友们听闻她的成功,第一反应都是:“哇,运气真好。”

其他人就更别提了。

绵绵每次去机构谈合作,第一次见面,个个都在背后嘀咕,怎么派了个小肉球高中生来。还有人背后偷偷问白心凝:“能不能给换个谈判对象?对对对,要求不高,就隔壁办公楼咨询公司里踩高跟那种,怎么说女公关也得有双长腿吧?”

幸亏绵绵心态好,能力罩得住,加上这张脸、这身材在“美鲜”有独特优势:下乡考察原产地,搞城乡结合一体化经营的时候,特别受农家大妈们欢迎——时常被问“有没有对象”,谈起收购价格,一公斤能便宜四五毛钱,其他换谁去都不行,否则估计早被怼走了。

绵绵自知这几个月不是最佳状态。

吴雨桐之前挑刺啊指手画脚之类她都虚心接受,尽量在可能的范围内整改,可以说是夹着尾巴做人了。

没想到,她的退让并没有获得吴雨桐的认同,相反——

“您是说……”绵绵皱眉道,“就按瑾瑜的方案做,我这边策划案不用交了?”

恰如脂肪君预告的那样,吴雨桐直接否掉了她的计划。

“对。”吴雨桐抬起尖锐的下巴,“还有,不止是一次,以后‘美鲜’都会专注走绿色、健康、高端的路线,作为公司的管理层,我希望你能尊重公司的整体形象。”

“啊?”绵绵没明白。

“做一下个人形体管理,谢谢!”吴雨桐皱眉,说,“胖成这样怎么让人相信‘美鲜’的商品能纤体减脂啊!这都不明白,怎么在职场上混到今天的,真是让人想不通!”

“你说气不气人?恶不恶劣?过不过分?如果在人权状况好一点儿、规定严格一点儿的地区,我是不是要直接告她职场歧视、伤害心灵要求赔偿?这种话都能说出口?还是从发达地区留洋归来的!什么文明教化没学会,就镀了一层假洋鬼子的金,学会了狗眼看人低!”绵绵愤愤然,说起话来语速格外快,噼里啪啦像打机关枪,“我还没说她眼高手低怎么在职场混呢,她反倒说起我来了!”

她这一天都不知道怎么过的,整个人随时处于易燃易爆炸的状态中。

然而一起开会的同事们是无辜的,前来汇报工作的下属也是无辜的,她又不能像吴雨桐那样,脾气一上来逮着谁喷谁。于是她只好自己憋着一肚子火,撑得直打嗝,午饭都没好生吃。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她被脂肪君直接提溜回家——再放任她自己到晚高峰的交通里去搏杀,说不定真就当场自燃了。

一进家门,绵绵的话就像开了闸的洪水一样直喷了整整十五分钟没重样,除了大口呼吸以外完全没停,这会儿她终于觉得心中淤积的怒意降下去一点儿,拿起脂肪君放在手边的水“咕嘟”一声全灌下去,问道:“你说是吧?”

脂肪君当然对她的话完全不感兴趣,一点儿不想问答,只是问:“你什么时候吃饭?现在吃还是等会儿吃?”

“啊?”

绵绵没想到他问这个——这才发现他已经把菜都做好了,绝大多数都是蒸的菜,在蒸笼上热着。

“等一下……”绵绵有点蒙,问道,“你怎么就做上饭了?”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脂肪君晓之以理,“你中午就没好好吃饭,晚上回来不得补补?”

“你怎么老管我吃饭?”绵绵想起昨晚的晚餐,又想起今天的早餐,“敢情你这个神,就是专门来给人做饭的啊?”

“嗯。”脂肪君点头,说,“但是不只做,我还得负责让人吃下去。”

绵绵一愣:多余的热量形成脂肪——好像是这么回事!

“所以你什么时候打算吃?”脂肪君追问。

绵绵自以为识破他的诡计,飞快地往后一跳:“我不吃。”

“怎么?”脂肪君挑眉,又出现了观赏智障的眼神,问道,“你还真为那女人一句话,就要控制体重,为公司形象负责了?”

“谁说是为那个小贱人!”绵绵一怒,连口德也顾不上,说,“我是为了追男神!你懂什……”

“那么问题来了……”脂肪君向前一步,低头逼视她——这个距离太近了,他的脸太帅,根本不用做其他动作,她就自动闭嘴了。脂肪君显然很满意这个消音效果,还微微勾起嘴角笑了一下,才继续往下说:“白瑾瑜说你胖,吴雨桐也说你胖,白瑾瑜叫你减肥,吴雨桐也叫你减肥——为什么一个是男神,一个就是小贱人?”

“男神是男神……和吴雨桐哪里能一样啦……”在这个距离被这样帅的人盯着看,绵绵气势一下就虚了,只怯怯地这样回了一句,“再说男神才没有说我胖……他只说我……”

“需要进行身体管理。”脂肪君冷冷一笑,“也就你会觉得,这不是在说你胖。”不给绵绵任何反驳的机会,脂肪君飞快地说下去,“再说今天这件事,明明就是白瑾瑜和吴雨桐两个人私下勾结,把你挤出去的。你对吴雨桐怨气冲天,见了白瑾瑜却依旧屁颠儿屁颠儿地冲上去,端茶倒水也就算了,还牺牲自己的项目时间帮他整理数据,就差没长出条狗尾巴冲他摇了——这位小姐,你瞎了眼看不出来那个数据是用来搞他那个从你这里抢去的项目的啊?”

“我……我看出来了啊……”

“看出来你还放着自己的工作不做帮他整?你脑子里飘的是拖鞋吧?!”脂肪君脸都黑了。

“这个……又……不是男神的错。”绵绵无力地反驳——在这个距离,她实在很难有什么好的演出,只能姑且做个样子,像小婴儿抓握反射那样挥了挥拳,“他也……就是个交提案的,那既然……都确定了,就大家一起努力嘛,都是为公司好嘛。我也是股东咯,项目做好了,我分得……你老这么看着我干吗?”

“说,继续说……”脂肪君做了个“请继续你的表演”的手势,“我就看看凡人能够愚蠢到什么地步。”

“你……”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状态,就像个发现老公出轨的太太,信誓旦旦地说‘我老公是没问题的,都是小狐狸精的错’啊?怎么?你那什么表情?恶心死了,把脸转开!”脂肪君嫌弃得非常明显,撇着嘴角后退了两步,问道,“笑什么啊!有什么可开心的啊?”

绵绵捧着脸,发出“哎嘿嘿”的声音,只差没在原地转圈圈,花痴地说:“这么说,我看上去很像男神原配咯?”

脂肪君根本懒得理她这种神逻辑,把蒸笼整个拿下来往绵绵面前一砸:“闭嘴!滚过来吃饭!”

“我不!”绵绵妄图逃窜,“我要为了男神誓死捍卫饥饿的权利!”

“呵!”脂肪君冷笑,说道,“你以为这样就能减肥?”

“怎么?”绵绵听出他话里有话,“吃得少,消耗不变,体重减少,不是非常合理吗?”

“短期内是这样没错。”脂肪君嗤笑道,“但你可能节食一辈子吗?”

“嗯……”绵绵还是很爱吃饭的,还爱吃点心,还爱吃零嘴。她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忍一阵就算了,忍一辈子……

“不能吧?只要重新开始吃,体重就会反弹。”脂肪君指了指客厅里的体重秤,“你可以去看看,昨天晚上饿到生死线后吃了一餐,你那一点儿饿下去的体重回来了多少。”

“不……不会吧?!”

绵绵受到了惊吓,噔噔噔跑过去往秤上一站……

“啊——”她发出绝望的尖叫,回头怒视脂肪君,道,“都怪你!为什么要骗我吃晚餐!晚餐就算了,今天早上还吃了早餐!啊啊啊,中午都饿了一顿了还是饿不回来!辛辛苦苦两三月!一朝回到解放前!都怪你!”如果眼神能杀人,脂肪君早死了十回。

“嗯,都怪我。”脂肪君的表情无比冷酷,直接把她逼到墙壁上,傲然地睥睨着她,“顺便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因为我,你的反弹速度会比其他人更快。”

“啊!”绵绵瑟瑟发抖,问道,“为……为什么?!”

“因为我啊……”脂肪君俯下身,靠在她耳边,一字一句地说,“特别喜欢你。”

这什么情况?

白绵绵愣住了,足有三秒钟,她都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然后她就听到自己的灵魂撕裂,发出响亮的“刺啦——”声,其中一部分狂喜乱舞:哇哈哈,二十五年了,终于被人告白了,而且还是个超级大帅哥;另外一部分嗤之以鼻:你脑袋长在脖子上,只是为了养金鱼吗?脑沟回都被填平了,有苍蝇在上面滑冰吗?这玩意儿你不把它叫恐吓,反而把它叫告白?

前一部分一听不乐意了:“我喜欢你”,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爽爽快快,怎么就不叫告白了,你莫不是听不懂中文?后一部分瞬间炸裂:你才听不懂中文,“喜欢”和“喜欢”能一样吗?那“我对你有意思”和“我就这意思,你给不给点儿意思意思”一不一样啊?

自己和自己吵架效率特别高,嘴皮子都不用动一下。

绵绵脑内的弹幕像疯了一样二十倍速刷屏而过。

不过两三秒钟,绵绵就差点儿和自己打起来。

“怎么?”她脸上开了染坊一样的表情把脂肪君逗乐了,后者一勾嘴角,“太震撼了?接受不了?”

“我……我才不信呢!”绵绵被他的嘲讽激怒,理智上线,咬牙切齿道,“我饿了这么久还反弹,都是你从中作梗,才不会让你这么容易就混过去……”虽然努力控制,但还是没有藏住声音里的憋屈,“……之前工作的事还没找你算账呢,现在又来这一出!你这人,不对,你这神仙怎么这样啊!我真是倒几辈子霉,招惹上你了!我没有人权的吗?自己的身体不受我控制吗?凭什么啊?你可别是妖怪吧!”

说到最后她倒吸一口冷气,像被自己的发现吓了一大跳:“对,虽然你能瞬移,但这只能证明你有超能力,不能证明你是神仙,不是妖怪——我的天!你该不会真是妖怪吧?”

脂肪君又露出了毫不掩饰智商优越感的神情:“如果我真的是,那你怎么办呢?”他飞快地消失了一下,又飞快地出现,问道,“你报警,警察找得到我吗?找和尚,还是找道士?你知道在哪里找吗?知道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哪些管驱鬼,哪些管招神?”

“呃……”

“你看。”脂肪君摊了摊手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哪怕我真的是妖怪你也毫无办法。要么你继续自己吓自己,要么你就只能选择相信我是神仙。”

这话很有道理,简直太有道理了。

绵绵好气,回道:“不管你是什么,你都不能随便左右我的体重——我一定会找到治你的办法的!你那什么表情?不信啊?不信咱们走着瞧,我……”

“你真信啊?”脂肪君打断她,嘴边挂上一抹淡淡的笑。

绵绵愣了一下:“啊?”

“骗你的。”脂肪君笑着伸手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记不记得《西游记》里泾河龙王和人打赌,为了赌赢乱改降雨量,之后怎么样啦?”

“噫,死死哒。”

“看来还是很清楚嘛。神仙也是有组织、有纪律的。应该说,天地万物都要遵循天道。翻译过来就是大家都要尊重客观规律。”脂肪君叹气,继续道,“即便是我,也不能随便把你的体重调高。”

“那为什么我忽然变得这么重?!”绵绵反倒更气了。

脂肪君原本脸色略有缓和,听她这么说,又迅速恢复了“围观智障”的表情:“这你问我?”说罢不等绵绵回答,他冷笑着一抬手,两人面前骤然出现一个浮空的屏幕,屏幕里绵绵正打开一盒曲奇的盖子,做贼一般,一面四下观察,一面偷偷摸摸地飞快摸出一块曲奇塞进嘴里,口中还念念有词道:“就吃一块,管肉的神仙看不到,我就吃一块……”

脂肪君又一摆手,换了个画面。这一次是绵绵站在蛋糕店前面,她对着最小的那种慕斯吩咐店员道:“给我来这个。”

接下来还有烧烤、膨化食品和果子,等等。

“怎么样,还要继续看吗?”脂肪君问。

绵绵闭着眼睛捂住耳朵,只恨自己不能完全屏蔽外界声音,用力摇头。片刻后她又说:“可是我真的就只吃了一点点啊。”

“你知道一块曲奇等于多少米饭吗?一块慕斯蛋糕呢?烧烤有多少热量你知道吗?”脂肪君问。

“呃……”绵绵答不上来。

“你都减肥三个月了,对这些基础知识还是一无所知,只是盲目相信‘少吃就能瘦’。”脂肪君冷冷地看着她,“当然这个大原则是没错,但什么才叫‘少吃’?摄入的热量少才叫少吃,你只吃一点点,这一点点的热量高到爆炸,除了让胃不舒服之外,还能有什么用?”

绵绵哑口无言。

“只是贪吃也就算了,你还不知道自己的基础消耗是多少,妄图不运动就躺着减肥,三天两头吃腹泻药。正事不做,智障点子一个接一个。”脂肪君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继续说,“你自己想想,如果你有个员工,做三个月项目连项目在搞什么都不明白,每天就会瞎出主意,你在一边看着什么感想?”

绵绵听着听着,低下了头。

片刻后,她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恍然大悟道:“所以说,归根到底,你还是上天看不过我减肥太辛苦,赐给我的神!”

脂肪君翻白眼翻得眼珠都快要卡在眼皮里了,说:“凡人,麻烦不要想太多,不要给自己加戏……”

“那如果……”绵绵眼睛扑闪扑闪的,问道,“我请求你帮我减肥呢?——不是那种神迹,就普通的,尊重自然规律的……”

“哦。”脂肪君一挑眉,“我现身整整二十四小时,你终于说了一句像是智慧生物说的话呢。”

说着他“啪啪啪”面无表情地鼓了三下掌。

“你同意啦?”绵绵开心道。

脂肪君不置可否。

“啊,不对。”绵绵又皱眉道,“但你寄居在我的身体里,我减肥了,你就没地方住了……”

脂肪君显然没料到她还能想到这一茬。

他的表情滞了一下,眉间微微一跳,脸颊出现了一点淡淡的可疑的红晕。

绵绵一头雾水地问道:“你这什么表情?”

脂肪君轻咳一声,说:“没什么。”

“啊?”绵绵想都没想,好奇地凑上去说,“不对,看上去不像,绝对有什么。”

脂肪君又咳一声,抬手摸了摸鼻子说:“好吧,我承认我有点儿惊讶,没想到你的智商跃升这么快,居然会为我着想了。”

“讲道理我很靠谱的好吧!”绵绵有求于人的时候,从来不吝展现自己的谄媚脸,“何况你这么帅,还会瞬移,还会煮饭。不是我吹,如果不是你的嘴太惹人生气啦,光对着你的脸,我就能吃三碗……”

“别!”脂肪君赶紧阻止道,“你这身体,再暴饮暴食下去就得被救护车拖进医院了,还是好好减肥吧。我可以帮你,但你得乖乖听话。”

绵绵赶紧点头。

如果有条尾巴的话,她估计能甩得和陀螺一样。看脂肪君心情好,她就顺杆子往上爬,说道:“那乖乖听话,有没有奖励啊?”

脂肪君微微一眯眼,说:“奖励啊……这个是有的。”

他的表情有点点邪气,又像是很正经,看得绵绵的小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什么奖励?”

脂肪君俯身凑到她耳边道:“这个嘛……”

“嗯嗯。”绵绵期待地直点头。

“是秘密哦。”脂肪君压着嗓音,一字一句在她耳边悄声说。

绵绵耳根一热,片刻后回过神来,才发现被耍了。

噫,她又想打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