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6-04

帝吧神作:小张和小丽(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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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玻璃柜台,我们挨个扫描五颜六色的包装盒。

我指着一盒螺纹超薄问,“这个多钱?”

小伙还没开口,小张捅我一下,指着一盒普通装,“就这个吧。”说话的时候脸有些红。

小伙脸更红,支支吾吾笨手笨脚打开柜台,颤颤巍巍的跟我们算了账,连再见都忘了说。

“那小子该不会跟你有一腿吧?”

“何止一腿,盘根错节!”小张冷哼。

“他这会儿一定拉了店门,独自默默对着你刚才指过的玻璃片撸啊撸。”

“哎你说话怎么这么恶心啊?”

“心疼啦?”

“滚!”

我本来想去浴场,暗暗的想去小丽原先工作的那里,但是被小张立马打断,去了大众浴池。

排了半天队,要了个单间。

小张红着脸,不满道,“整个破事儿还费这么大工夫,家里要是准备了,现在一人开个淋浴不就完了?真是!”

胜利的果实没有吃到嘴里前,我对任何攻击性语言都报以谄媚的笑。

就好像建国前隆重召开的郑智协商会议似的。

一个浴池,两个花洒,一对光着的人。

我过去给浴池放水,小张警惕道,“你干嘛?”

“泡澡啊!还能是喝酒不成?”

“你有病啊!这多脏啊!”

“开水一煮就不脏了啊!”

“滚,傻了吧唧的!要泡你自己泡,泡了别碰我!”

我跪下的心都有了,赶过去抱她,却被硬邦邦的小树苗戳到她大腿顶了一下,咯得生疼,猥琐的蹲在一边。

小张把眼泪都笑出来了,我去瞄她,胸前两滴桑葚紫油油的上下乱颤。

笑得够了,小张一边嘟囔,一边穿衣服去了外面,不一会儿拿了块搓澡巾回来,又脱了衣服,混着沐浴露仔仔细细的擦浴池。

我在一旁装作洗淋浴的样子,望着小张一摆一摆的白花花的屁股,几欲爆体而亡。

终于忍不住,嚎着冲过去,趁她没注意就钻了进去——原来她也很期待了,一下子就到了底。

面子还是要的,小张被从后面推着,一只手带着搓澡巾撑着浴池沿,另一只手腾出来拍我大腿,“诶你干嘛啊你?套子呢?”

鬼才管你套子呢。

白驹过隙般,我的威风就不在了。可怜兮兮的泡在池子里,被在一边冲淋浴的小张从头到尾骂了个遍。

小张骂我很有特点,一个脏字都没有,像个小学语文老师似的,拐弯抹角的从一些稀奇古怪的角度,蚕食鲸吞的抹黑我。

我必须要做出一副快哭的样子,这样她才满意的放过我。

“进来泡泡吧?”我摇尾乞怜道。

“不要!脏死了!”

“你不是洗干净了么!”

“那是骗你的,我只是胡乱擦了一下——还被你个混蛋偷袭了!我能洗的干净吗?”

“好,好,别生气——可是真的很舒服,你不想试试么?”

“不想!”

“草木一秋,人这一生什么都得尝试一下,才不枉此行啊!”

小张冷笑,“谢谢,没您那么博学。”说着擦干了身子就往外走。

我“呼啦”一下从水里站起来,带了池子外都是水,小张给吓一跳。

“好话说尽你也不识抬举,看我怎么……”我一边怒指,一边大跨步出池子,忘了刚才自己猛站起来弄的外面都是水,刺溜一滑,以诡异的姿势劈叉摔在那里。

我和小张蜷缩在池子里,膝盖抵着膝盖,热气腾腾的水面上,小张的脸有些模糊。

我胯下还阵阵生疼,瞄一眼小张,恰好她也瞄我,瞄了个咪的,她又吭哧要笑。

“舒服吗?”热水烫着下巴,我看绿水下面我俩曲折的腿。

“挺好的。”

小张下面的头发像湖面的芦苇,从这个角度看,仿佛我置身水底,在阳光的折射下,看游游荡荡的发丝飘在那方。

忽然想吃海鲜。

我两手抄下去,捧小张的腰。小张吓一跳,“你又搞什么啊你?”

我一脸倔强,不屈的告诉她,“我要吃你那里!”

“滚!”

“不给就死给你看!”我用力扳她,不知是她怜悯,还是屋里太热,她象征性的骂了两句,就被我摆弄好。我用身子抄下去垫住她,把她两腿托在我胸前,膝盖支起撑住她后背。

那只牡蛎,微微闭合着,湿漉漉的芦苇,无精打采的盖在上面。黝黑发亮的外壳,包裹着鲜美可口的扇贝,混着浴池热水的味道,与它本来的味道,像是腌过菠萝的盐水。

“进了腊月,我就要回家了呀。”

“哦,什么时候回来?”

“应该……不回来了吧。”

“你要相汉子去了?”

“前段时间家里给说了亲事,回去见个面,不反感的话,或许就把事办了。”

“然后呢?”

“可能去县城上个班,也可能开个店。”

“听起来不错呢。”

“男方家里有点关系,找个工作应该不难,但我还是想开个卖衣服的店。”

“挺好的。”

“小祥你别这样,姐看了难受。”

“不然你要我怎样?敲锣打鼓给你抬花轿吗?”

小丽就哭了出来。

我也跟着掉泪,“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要给我留手机号码?为什么要对我好?”

小丽只是哭。外面的天色一直灰白,许久不见阳光。梧桐的叶子落了大半,残余枝叶也在冷风中摇摇欲坠。我们在房间里通常不开灯,小丽节约的很有个性。她把夏天的衣服都整齐的码在一端,还真有点专卖店的样子。

“这几天我就去把工作辞了,好好陪你些日子。”

“不用。”

“小祥!”小丽很认真的,少有的严肃,“姐最后一个心愿,就是想看小祥你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精神的去上班。”

“我才不穿那个。”

“姐也没什么好送你的,前些时间一直看些男装店,太贵了姐也买不起,约莫着你的身高,买了套送你。”说着从床上爬下去,打开衣柜,举出一套盖着好像帆布似的西装。拆开了,是一身藏蓝色,隐隐有竖条暗纹。

“还有衬衣,也是镜面的,领带是送的,我本来想要红色的,可是觉得太土了……”小丽一手举着西装,怕弄出褶,一边又泣不成声。

我倚着墙,冷笑,“腰带呢?”

小丽一愣,放声大哭起来。

不久,她就办好了后事,孑然一身,每天在家做好饭等我来。床上散落很多招工简章,也不知她跑了多少地方搞来的。

吃过饭后,她便像小学老师一样黏着我,一页一页给我看那些信息。其中大多都是假的,骗招工的,海外劳力输出的,招大堂经理的。或许在我的眼里看来这些都是一文不值的东西,可是在小丽手里都如获至宝,她甚至专门找了个文件夹,把它们详细归类,放在里面。

“你不去读博士,真是可惜了。”

“小祥不许笑我!”

“哪有。”

“姐文化不高,也不知道小祥喜欢做什么,但是我觉得小祥将来一定可以成器,在这个小城里呼风唤雨,威风的很!”

总觉得小丽每一句话都是在说遗言,就像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我就抱住她,不许她再说下去。小丽就乖巧的藏在我怀里,等个片刻,就悉悉索索褪我的衣服。

西墙上挂着一本老黄历,从来没留意过,这天无意看到,格外刺眼。
我俩并排躺在犯潮的被窝里,像一双搁浅的鱼,残喘着动着鳃。
“明天陪你去人才市场看看吧?”小丽谨慎问道。
“然后呢?”
“然后?你想干嘛…就干嘛呀。”小丽误会我的意思了,又或者她故意装傻。娇嗔的拂了树苗一把,便套上衣服下床给我拿烟。
我心里又是一阵难过。我已经戒了两个礼拜的烟了,本打算再攒点钱,圣诞节就可以买下那双鞋送给小丽了。
可是小丽要走了。
我还以为可以被穿着这双鞋子的小丽牵着手,逛逛公园或者夜市,买些廉价的而小丽又喜欢的物什;或者她把牛仔裤褪到鞋子上,微微踮着脚,我们站着从后面做。
突然觉得还有好多事情没来得及和小丽做,一些平凡但又温馨的琐碎小事,以前总觉得有的是时间,岂料世事变幻如此措手不及。
“呐,吸支烟呀?”
“啊,戒了,谢谢。”
“蛤?为什么啊?”
“因为穷。”

“说起来,有段时间没见你吸烟了,真戒了呀?好孩子!”

“是啊,每天很早就睡觉,怕犯了烟瘾扛不住。有时候自己委屈的都想哭,就这么个爱好,还给戒了。”

“那就不要戒呀。这又不是什么原则性的错误。”

“久而久之也习惯了,现在看到别人吸烟,就觉得他们好像是被大麻荼毒的败类一样。”

“啊?”

“就是很看不顺眼啊!”

小丽披着衣服把烟搁远了去,“那就不吸!”再钻进被窝时,冰凉的脚冻了我一下。

“冬天回家……也挺好,总不比这边这么冷。”

“我家那边更冷的!”

“诶对了,你到底是哪儿人啊?”

小丽眼珠一歪,还是不想说。

“窝巢我又不实名举报你。”

“不是,小祥你别生气——我就是觉得,我这样一个人,不值得你以后都牵肠挂肚的。你是生活在正常社会里的人,将来该有很好的日子。”

“你就这么确信?”

“还有,我如果嫁人了,就得好好过日子,不会再胡乱生活——可是如果是小祥,我怕自己又会乱来。”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小丽呃一下,张口欲言,迟钝了半天,也没想起该说什么好。

“不知道,就是很亲切。就像有时候在街边会遇到小猫小狗,如果身上有零食,就会给他们一点啊!”

“你这么勤俭持家身上还有零食啊?”

小丽啪的拍我一下。

“等等,我怎么吃流浪狗了我?”

“狗狗乖,吃牛奶不?”突然又想到什么,两手交叉护在胸前,“开玩笑的。”

我茫然的看着她,她也茫然的看着我。

“让我吃一次吧。”

“不行。”

“又不脏!?”

“不行!”

我就强行推她,她也很用力的抵抗,好像武师过招一样,两人架在那里,僵了住。

我凑过去吻她,她把头别过去。

我心里一阵懊丧,挣开了她。小丽赶忙给我掖被角,眼前晃着一对脂肪。我去摸,她浑然不觉似的,依旧专心弄被子。好了,便缩到我旁边。

我手顺着下去,她也不反抗。

“客人也不能摸的吧?”

“那当然了!”

“为什么可以做不可以摸啊?”

小丽被问蒙了,“店里的规矩啊,不干净。”

我手指陷进那片温暖,小丽表情有些走样。

然后她凑到我的颈间,轻轻的吻。

婚纱照最终还是定在本地,我知道小张是渴望去海边拍实景的,但是她最后还是敲定了一家口碑不错的店。

我是打算满足她的,毕竟正常情况下结婚这辈子就一次,婚纱照是个见证,多花点也说得过去。可是小张反常的很,坚决制止铺张浪费。

“那蜜月还去马尔代夫么?”

“哈?”小张冷笑,“那要不要去瑞士登记,然后北欧自助游啊?”

“我说真的……”

“你醒醒吧,就你那点儿工资。”

“算上份子钱,出去走一遭也是够的。”

“那回来呢?你知不知道公开旅游花销多大呀?家里老的少的知己闺蜜一个不能落下,你朋友多不多我不知道,我姐妹儿可是不少。”

“那就只给你朋友带,我不用。”

“说了不去。”

“那去哪儿啊?”

“国内短线,来回几天功夫,单位也好交代。”

“那还不如不去,新马泰三日游好了。”

“新马泰?”

“辛集、马颊河、台前。”

“哪儿来的犄角旮旯啊?”

“特惠线。”

“滚!”

拍照那天,选的衣服也不多。小张的意思是把衣服平均了,一人三套;我说我就两套吧,匀给你一套。

最后我俩一人两套衣服,最后给她单独拍了个写真。

拿照片的时候,小张悉心摩挲厚重的封面,意犹未尽的看画里的人。

我不知她心底是否又在惋惜命运,但是她看上去并不快乐。

“女人啊,也就这几年。等生了孩子,一切都走样了。”小张对着画里的人说。

“拍照留念,不挺好么。”

“嗯,挺好的。”

出门时有细细春雨,带着冬末的味道。

等车时,小张拽过我的衣领,用力的整了整。

“看你那邋遢样。”语气里都是责备和嫌弃。

雨水有些打湿了她好看的梨花头,呢子外套上粒粒晶莹的水珠。

一起办了些琐事,最后决定去湖上餐厅犒劳自己一下。

我已经可以熟练的点英文菜了,毕竟我只吃那一道。

小张要了份平时很少吃的简餐,我笑她,“还没过门就知道过日子了啊?”

她剜我一眼,“我只是换个口味。”

“你这人挺极端的。”

小张眉一挑,“说来听听?”

“没什么。”

“小祥你今天要是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来怎么样?”

她陡然出手,狠狠在我手背掐了一下,疼的我险些呻吟出来。

“窝巢!”

小张忽然得意的笑,下巴两侧的梨花卷一颤一颤的。

我也跟着笑。在别人看来好似一对甜蜜的情侣。

吃过饭,隔着玻璃窗看外面蒙蒙的雨水挂玻璃。都懒得走。

“哎,你以前谈过几个啊?”小张冷不丁发问。

我觉得她一定也闷很久了,一方面看不起我,觉得我孤家寡人苦禅多年,一方面又充满敌意的审视我的过去。

“大概……有这餐厅的一半人数吧。”

小张又狠掐我一下,“你再说?”

我吃痛,“那再减一半好了。”

小张不屑道,“你们男人,总喜欢吹嘘自己有过多少多少女朋友,好像很了不起的样子似的。”

你们。

“是啊,总好过你们女人总说自己没谈过一样。”

“谁没谈过了?”

“你闺蜜。”

“你闺蜜!”小张反击。

“那就我闺蜜好了。”

两人无言,又坐了一会儿。待我准备想走时,小张唉了一声。

“我啊,以前一直深信我将来会和一个工科男生结婚,他穿纯棉衬衫,棕色卡其裤,一定不要戴黑框眼镜,在某个知名企业默默无闻的做事,几年或十几年后,飞黄腾达——或许他会找个小老婆,但依然对我宠爱有加——我啊,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每天过着悠闲的日子,闲的无聊时,就约一票姐妹儿斗小三儿。”

“宫廷大戏啊!”我言不由衷的赞道。

“你给我滚。”

我带小丽去网吧,要了两台联机。付□□的时候她抢着给,我没抢过。

旁边打传奇的几个男的不时看我们这边,我心里有些犯哏,总觉得这些社会气息浓重的人,多多少少会去过小丽她们店。

网吧里没有空调,脚底一会便麻了。劣迹斑斑的玻璃门上贴着被雨水打褪了色的暗红字样,外面的人行色匆匆,屋里的则面无表情。浓重的烟沉淀在头顶上方无法散去,不多久衣服上都是辛辣的气味。

我想给小丽申请个□□,便于以后联系,可是那个年代,服务器总是繁忙。

“弄不成就不要弄了呀。”小丽趴在我扶手旁心不在焉道。

“可以的,就是需要等一会儿。”

“那就慢慢弄,不急,今天不行就明天。”

“你想玩点什么?”

“我不知道。”

“看****吧。”

小丽惊恐的瞪大了眼,“不好吧?”

“说的也是,那你有什么想看的没有?”

“没有啊。”

“你以前都是怎么打发时间的?”

“没打发过时间呀,偶尔看个电影什么的,一般都是逛街啊!”

“只逛不买!”

“嗯嗯!”

“那给你找个电影看吧。”

那时候没有网管系统,看电影要上本地的信息港,会有几部粗糙的港片可以看。

“周星驰看不?”

“可以呀。”

无独有偶,周星驰系列只有一部唐伯虎点秋香。

于是给她调出来看电影,我在这台机器上申请□□。

她不时探过头来问我进展,她那边的电影总是缓冲——那时候的网站就是这样的。

整个网吧肆处都是CS的B31咚咚咚连射的声音混着传奇战士喝啊喝啊砍杀的声音,彼此起伏。我眼前的企鹅跳半天,提示服务器繁忙。

时间一点点在过,我就跟着小丽一起断断续续看电影。

小丽的笑点很低,遇到一些烂俗的桥段也会欢喜一阵。见她笑的专心,我就陪她应付几声。

当秋香把华安推出府,插上后门时说了一句我爱你时,小丽突然落泪了。

我本来想笑她一笑的,小丽尴尬的抹自己的脸,我才发现原来她泪点也低的怕人。

我俩都不是随身带纸巾的人,她用手背正反揩了几下,突然可怜兮兮的扭过头看我。

“干嘛?”

她想说又憋住,扑哧一下喷出个鼻涕泡,慌用手捂。浓郁的鼻音后是她好听的普通话,“我也爱你啊。”

天快黑时,终于申请到一个。我赶忙让小丽下机,又押了些钱在我机器上。

“取个名字吧?”

“什么名字啊?”

“你□□上的名字啊!给自己取个代号一类的。”

“9527!”小丽不假思索。

“不是真的取代号啊!真服了你!——取个小名儿,懂了吧?”

“那就叫丽丽吧!”

“那,就,叫,丽,丽,吧!”

“不是全部都写上啊!笨死了你!”

“你还好意思说我?”顿了一下,我问,“你真名到底叫什么?”

小丽很自然的说了,跟“丽丽”连根毛的关系都没有。

“你果然骗我啊!”

“我以为你知道的啊!”

“我去哪里知道啊我!”

“这不就知道了么。”

“还是丽丽好听点。”

“那就叫丽丽呀!”

“什么贤良淑芬的,哈哈!”

小丽狰狞的掐我,力道却很轻。

“再说个状态。”

“什么状态?”

“嗯……就是你现在的心情。”

“小祥万岁!”又是不假思索。

“你正经点。”

“真的啦!我是这么想的。”

“傻了吧唧的,你再想想。”

小丽想了半天,最后说,“要不先这样吧,等我想起来就要你帮我改。”

然后我教她操作,登陆和密码,她似懂非懂的应了。

出来的路上已是夜火辉煌,天桥下是来往不息的灯河。潮冬的湿气浸透了衣服,棉絮变得矫揉,隔不住风,留不住体温。

小丽依偎着我,淡淡走在街上。我们和普通的情侣一样,在这个声色犬马的街头走着,混进潮流般的人堆里,一不留神,便淹没了。

第二天一早,我骑车去找小丽。

扑面的凉风闯进胃里,寒了整片胸腔。路两旁的四季青也暗淡了许多,上面盖着泥泞的灰霜。

我时不时想起前些时间在烈日炎炎下去找小丽的心情,同一条路,分别通往高空与低谷。

那种感觉就像小学时的每个礼拜天下午,明明是愉快的假期,却因焦虑周一开学而闷闷不乐。

似乎比那还要糟糕。

小丽没在家,打电话,说马上回,我就在屋里溜达。就好像第一次攒了钱去等小丽一样,总觉得等待是件绝望的事。

不久小丽提个柚子回来。

“干嘛去了啊?”

“嗯……昨天你教我上网,我就趁早去巩固了下知识,没想到你这么早就来了。来来,吃柚子。”

“知识巩固的怎样?”

“可以熟练的登录了啊,还随手加了个好友聊了会儿。”小丽没心没肺的笑,像一串铃。

“可以啊——早说你有这么优秀的电子基因,当初去做网管多好!”

“网管是啥?”

“吧台收钱的。”

“是自己的不?”

“不是。”

“那有什么意思呀——你怎么不说我开网吧?”

“你不是穷么。”

“也对!”

而后小丽咨询我的意见,问我可不可以陪她去买火车票。我说买两张,陪你一起坐车车。

小丽顺手摸我的脸一把,咯咯笑个不停。

买了一张,终点是没听说过的地方,而小丽会在中途下,去一个我更加陌生的地方。

在公交上挤了很久,小丽贴着我,隔着厚重的衣服依然可以蹭到她柔软的地方。

奇怪的是,我明知那是很吸引人的,却仅仅有这个念头,却毫无兴奋之意。

我突然觉得我和小丽好像是已经结婚许久的夫妻,彼此熟悉烂熟于心,抚摸对方犹如触摸自己。

可是车子不断颠簸,她却始终离我一个身位。她习惯了在人群密集的地方与我保持距离。

我见她愣神儿,便逗她。

“姑娘,从刚才你的手就不老实,请你尊重点儿!”

周围离得近的几个人吓一跳,小丽也一脸骇然,“蛤?”

我做作的哼一声,像极了村头的李寡妇。

“哎——呀?”小丽发狠道,“姐摸你一下怎么了?”说着又摸我下巴一下,小手又快又滑溜。

“你再这样我就生气了!”我把脸一拉。

小丽毕竟脑子不够使,这会儿也转不过来,见我一直演,她自己倒没了词儿。傻乎乎楞在那里。

周围有人轻声叨叨。小丽的脸色急转直下,泪点说来就来,几秒钟的时间眼圈就憋得红了。我一看再闹下去就出事了,一把搂住她的腰抱住,在拥挤的公交上。

“还跑这么远不?”我柔声问她。

“臭小祥!臭小祥!”她在我怀里,极低的声音,不断锤我胸口。我就这样抱着她,在别人的指指点点中,直到下车。

在路口,我要去商场,小丽要去人才市场。

我俩说话的声音被呼啸而过的车辆卷走不少,路面是雪水与泥巴被压过的嘈杂,四下都是小水洼,不时被迅速溅起飞花。

我们的争执只用了不到一分钟,起先小丽还想用猜拳定胜负,我说“跟我走,”她就乖乖跟来了。

到那个鞋店,却找不到那双鞋子。

服务员用近似台湾腔调的普通话委婉的说,“对不起先生,您说的那款已经下架了,现在有冬季新款,您可以带这位女士试试。”

我牵着小丽的手,在这间装修典雅的店里,一双鞋子一双鞋子的看。

我看价码,小丽看我。

我攒够了钱,戒了三个礼拜的烟。可我只有三百多块,而冬季新款比那双我们看中的要贵不少。

有的鞋子明明很普通,可因为系出名门,便随意标上一串数字来彰显尊贵;而稍微价格正常点的,也远超我的消费范围。我唯一能够买的起的,已经被这间风云变幻的店,不知淘汰到哪里去了。

我就这样牵着小丽,走走停停,像是中了毒一样,自尊一点一点被消耗殆尽。

在这间店里,服务员穿着统一的工装,像写字楼里的白领,因为阅人无数,很快便看出我的家底。

我硬着头皮,一步一挪在她们的目光下,希望可以找到一双拯救我的鞋子,让小丽穿上她,快点带我离开这个地方。

我和小丽本来是极其普通的穿着,但是在这店里呆的越久,越显得突兀。

小丽则始终不说一句话,默默的跟着我走,她的手心里一片潮湿,顺着纹路,一直暖着我的心,给我最后一丁点儿勇气。

快要走完一圈时,小丽轻盈的转到我前面,娴熟的摘下一只鞋子,我看标签,是我手里的三倍有余。

“麻烦您,这款拿双三十八码的。”小丽微笑道。

服务员将信将疑的审视我们,还是去了。

我们依旧不说话,小丽坐在宽大的矮脚 我是畜牲, 我吧上,优雅的架腿而坐,跷起一脚,缓缓的褪下鞋子,留半只脚荡在鞋桶里。

服务员把鞋拿来,小丽换上一只,气势登时而起。

她很老练的试了试,简略指出几项设计上的硬伤,惋惜道,“走吧小祥,”我好像在深渊里见到了希望的光。

“这里没姐喜欢的款,我们去别家看看。”

出了店,我犹自惊魂未定,说不清是羞辱还是难过,交织在一起,不说话。

小丽挽着我,手指陷进我臂弯褶皱里。

走不多远,遇到一个职校同学,带着她村容土貌的女朋友,狭路相逢。

“小祥?交女朋友了啊?一夏天没见你,原来专心陪嫂子啊!”

小丽微笑着对他俩点头,而他女朋友好像有些敌对的目光,不断扫量着小丽,好像小丽的出现,阻碍了她这道亮丽风景。

“找到工作了吗?”我想把话题岔开,毕竟他也常去那地方,生怕被他认出来,恍然间手心里已攥出了汗,被凉风一带,冰凉的冷。

“过了年儿再说吧!你和嫂子什么时候认识的啊?”

“有些时候了,近来忙着找工作,忘了给你们介绍。”

“我说呢!找一这么漂亮的媳妇儿,自然是无暇跟我们瞎混了是吧!”说着他自娱自乐的笑,引得他身边的村姑更是不满。

这时小丽腾出一只手去,轻轻托起村姑胸前挂的一串饰品,像是那种在公园打气球送的赠品一样,在这种阴暗的冬季里,都能闪闪发光的塑料货。

“哎呀,这个水晶真好看!”小丽热切道,转过来对我说,“小祥我也要!”

村姑的脸立即回光返照,绽放出和谐美满的笑容,悉心指导我们在哪条巷子哪间女生店可以买到,小丽一脸诚恳的不住点头,我意外的发现小丽其实挺聪明的。

最后我们皆大欢喜,纷纷与对方依依惜别。甚至过了马路,还意犹未尽的挥挥手。方不甘远去。

“别回家了,直接去外交部吧,巴以和平全靠你了。”

“女孩子嘛,总喜欢听些好话的——小祥以后要是追妹妹,记得嘴巴要甜啊!”

我不吭声,小丽便又怕了。

“你想买那双鞋子给我吗?”小丽试探问。

我又一阵委屈。

这几个礼拜戒烟后,做什么都无法专心,时不时就从嘴里吐出一口气,嘶嘶被鼻子吸进去。吃饭后,上厕所时,做完后,最可怕是大片大片的空闲时间,被烟雾在口腔中缓冲的记忆一波一波袭来,无论做任何事都失去了原本的欢愉。

结果费尽心机的一番苦心,失败了不说,还差点被高贵的灼死。

“是这样的,戒了三个礼拜的烟,攒了三百块,本想在圣诞节送你的,看来等不到了,没想到今天也……”

说着,就觉得这座城市离我远了起来,四周的景与人都急速扩大,我终于卑微成一粒尘土,可以不顾及旁人的眼光,没种的哭了出来。

婚纱照拿出来了。相框里两个人神情机械而刻板,陌生的像电梯里不得不一起同行的人,终点一到,立即各奔东西。

小张让我把它挂起来,便不再过问。此后几年,她无数次在这照片下经过,却从未停下来看上一眼。

婚期定在了公历三月三号,巧的是,这天是小丽生日。

这时去小张家吃饭,早已习以为常了,大家各吃各的,再没人想做一家之主,因为小张就在那里。谁也无法逾越她的权威。

小张妈妈给小张准备了一张十万的存折,既是嫁妆,又是心意,不带车也不买新房家电,一切尽在不言中。

有天小张在电脑前看汽车网站,看得我一阵犯怵。小张也不理我,过了几天,直接问我家里要了提车的钱,跟我妈两人开了个小polo回来,天窗自动挡,黄色的。

“说好的宝马呢?”我喜不自胜。

“模样差不多。”小张语气波澜不惊,哼着儿歌。

“天窗好小啊,还不如不要呢。”

小张瞪我,“你要是不吸烟,我这就调了去。”

我就不敢吱声了。

新房还没盖好,我们便先结在老房子这里。

小张对大人和对我是两个概念,太会装好孩子了,小时候一定是班长。有时候明明是小张在凶我,我妈听到了,也要过来帮小张再凶我几句。

“你给我妈吃什么了?”

“什么吃什么了?”

“我妈怎么那么向着你?”

“哦,我把存折交给阿姨了。”

“你妈给你的存折?”

“是啊。”

“为什么啊?”

“不为什么啊,有什么好奇怪的?”

“那可是你的嫁妆啊。”

“所以我才有权利支配啊。”

“留着咱俩存起来就好啊,我家里又不缺钱,咱们刚结婚,以后再添了孩子,日子很难过的……”

“烦不烦啊,给了就是给了,你不准去要!一是我们现在住老人的房子,让大人高兴也是应该;二来你家就你一人,将来不都是我们的,你怎么这么没出息!”

我哑口无言,直勾勾盯着小张看。

“干嘛?不服啊?”

“服,服!”说着我小跑过去,柔情蜜意的揽住她,“这么晚了,一起去车里做一做吧!”

“冷死了,不要!”

“可以开空调啊……”

“不要,多费油!”

……

“以后我要有了钱,就去找你好不好?”

“不好。”

“为什么?”

“那时候小祥肯定一把年纪了,而且老婆孩子一大把。”

“不会的,我会为你守身如玉!”

“守多久呀?”

“在下次见到你之前!”

“要是一直见不到呢?”

“那就一直守!”

“一直手啊?哈哈——”

“有笑点吗?”

“你说你一直手啊——诺,像这样——”

“你这笨蛋!我说的是守护的守!”

“哈哈——”

“你别笑了,亏你还有这心情。”

“因为哭了太多次了,觉得眼泪都好像流干了。一天比一天短下去,反而难过不起来了,每一次见到小祥——应该说每一眼,都非常 ”

“那我以后要是想你,怎么办?”

“找一栋高楼,在楼顶对着南方喊呀。”

“哼,你就不怕我跳下去?”

“小祥!你不要总是乱说话,这样不好的!”

“生气了?”

“有点。”

“那我以后不说便是。”

“你得答应我。”

“我答应你啊!”

“答应我以后都不会随便咒自己!”

“我答应你以后都不会随便咒自己!”

“小祥真好!”

……

……

“诶,我是不是很小啊?”

“蛤?”

“我弟弟啊!?”

“还好呀,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一直很好奇而已……我又没见过别人硬起来什么样子。”

“——但是小祥是最好的!”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到了家里,电话也不能打吗?”

“唔……最好不要。”

“怕我扰乱你的平静生活?”

“应该是我不想扰乱你的生活小祥!你还这么年轻,将来应该和正常的男孩子一样,穿西装打领带,做事风风火火的,而不是整天想一些有的没的。”

“再也无法联系了吗?”

“我会换掉手机,但是小祥的号码,无论何时,我都能随口背出来——我若是忍不住,便去公话给你打长途,好不好?”

“你会不会忍不住?”

“尽力而为!”

“一想到还有许许多多事情没来得及与你一起做,就难过的想哭。你要是早点告诉我你会在冬天离开,那么我们就可以提前准备了啊!”

“可是总有遗憾是无法弥补的呀!”

“能多补一些,就多补一些啊!”

“比如划船呀,唱歌呀,或者去吃烧烤或者郊游什么的,在我看来只不过是生活的一部分,都是可有可无的,对我没什么吸引力——唯一在乎的,只是能再小祥身边就好,这样子其他的事情就都有了意义——所以,‘与小祥在一起’,就是我最想做的事,其他的,不用一直附加的,反而会觉得累。”

“你这样说,我又会想更多没有做的,比如像我们这样说话都很少,除了吃饭,就是做那个。”

“你喜欢就好啊!”

“那你呢?”

“你喜欢的,就是我喜欢的啊!”

婚期前几天,小张匆匆去了趟外地。我问她,她说去了鼓浪屿,还了个心愿。

没有车票也没有相片。小张一如既往的高深莫测,像一座小型图书馆,蕴藏着不计其数的已落尘封的故事。

出门前,我给小张发短信,“一会儿盘头,我去陪你啊?”

小张很快回,“不用,明天事多,你睡觉。”

“一辈子就这一次,我想尽量做的圆满些。”

“真有心就把以后的日子过圆满,形式主义大可不必。”

“冷血鬼!”

“滚!”

不少亲戚朋友在房间里贴着拉花和喜字,我爸妈喜气洋洋的迎来送往,见我换衣服出门,便问,我答,“我去陪小张盘头,明天一早就回来。”

“新娘盘头不用男方去啊?!”

“一辈子就这一次,我想以后过的圆满些。”

“这孩子,媳妇迷!”

打了个车,当年小丽工作的店早已不见了,便去了就近一家。

时间也就是这么快,当年我来时,服务生居高临下的眼神,怀疑着我这样不学好的毛头小子是否可以拿足了钱,一双双诡异的眼神,时刻都有见我没钱暴打一顿的样子。

而如今,迎面一个约莫二十岁的小伙子,虎头虎脑对我喊,“哥!来啦?!”继而热情的与我带路,服务周到又麻利。

也不知是时代进步了,还是别的什么。

“看您身体这么好,叫两个怎么样?”小伙子对我挤挤眼,三言两语就挤兑的我要多花一倍的钱。

“有叫丽丽的吗?我不知道牌号,有的话,叫个南方的过来。”

“几个?”

“一个,我外强中干。”

“哥您谦虚!稍等就来!”说着,一阵风似的跑了。

这屋里还是没跟上历史的脚步,依旧老树枯鸦,与浴场外面金碧辉煌的大气景象截然相反,处处显得外宽内忌,一如我生活的地方。

或许世道大多如此。

烟盒里还剩最后一根,晃起来空荡荡的回响。怕等得久了,便先点上了。

给小张发短信,“我决定为了你戒烟!”

“戒烟是为了你自己啊!”

“那我不戒了。”

小张就没了音讯,她显然不信。门被推开,闯进来一个年轻女孩,模样甚是俊俏。

“老板您叫我?”

“你叫丽丽?”

“是啊!”

“多大了?”

“十七!”

“我不信。”

“不信您试试?”

而后在我新婚前一晚,我护了人生中第二个失足。恰好她也叫小丽,所以严格意义来说,我护过的失足,只有小丽。

此刻我的未婚妻正在婚纱店盘头做嫁妆,而我赤身**与小丽缠抵在一起。时而想起,罪恶的快感如电流走过全身。

灯光昏黄厚重,沉沉打在我俩身上。我挪了挪角度,看到小树苗进出在那个地方,就像一根羸弱的羊鞭摆在没有火的木炭上烧烤。

“你还有烟没?”我问她。

“没啊!”女孩专心致志的收拾自己的东西,像愉悦的劳动人民,收割好了麦子,开心的回家过年。

“做多久了呀?”

“几个月呀。”女孩套上衣服,麻利又迅速,对我莞尔一笑,“老板下次来再叫我呀,我带个姐妹儿一起伺候你!”

“不陪我坐会儿吗?”

“下次啦!”说完,带上了门,把我独自留在昏暗的房里。

我百无聊赖,躺在床上看手机。

小丽的□□头像是蓝色头发的系统头像,从来没有亮过。我怀疑她是不是忘记了怎么上□□,又或者忘了号码或者密码。

可是她的签名改成了,“小丽永远爱小祥。”

是在给她申请完□□的第二天早上,她自己跑去改的。

这么多年,也是不经意的就过去了。小丽的名字始终像盘根错节的植物,扎进我的心里。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只能隐约拼凑起小丽的音容笑貌,可是很多次在梦中,我都再也看不清楚她的脸。

这才发现,我们连一张合影都没有。在一起只顾着吃饭和上床,青春是来不及享受便开始缅怀的经历,这过程全部都是暴走的性欲与食欲。

刚买电脑那几年,给小丽留言是我每天必备的工作。我对她寒暄,跟她嬉笑,时不时凶她一凶,很少眼泪鼻涕的求她回来。

小丽现在,孩子应该都很大了吧。或许会像小丽一样,有雪白的皮肤黑亮的头发,健硕又温柔。我要是抱他,他应该也会用好听的普通话问,“叔叔,你是谁呀?”

可能小丽也胖了,至少不会太走样。每天在她身上践踏的汉子,应该是皮肤黑溜溜的农村人吧?听说有点关系,难不成会是小县城里肥头大耳的小公务员?只见他在小丽身上动不几下,就交了枪,气喘吁吁的红了脸,像我第一次见小丽时一样——而小丽也温柔安慰他,两人说着说着,便笑了。

时间过去了那么久,我根本都不会哭了。“像个男人一点!”小丽的话时常在心底响起,在我每一个撑不下去的瞬间。

小丽走的那天我也没哭,像终年笼罩在这个城市上空的薄雾,揪心不止。

在候车室,小丽买了本杂志,准备路上看。我坐在她旁边,看守着她的大包小包。

小丽异常的冷淡,看得出来装的也很勉强。

她随手翻书看扉页,忽然对我说,

“小祥你看,这首歌我会唱诶!我唱给你听好不?”

我看,是杂志的最后一页,印着通俗歌曲和简谱,歌名叫《风筝》,歌手是孙燕姿。

在人声鼎沸的火车站里,小丽在我耳边轻声浅唱,一如她每日在我枕边轻轻的喘息。

仿佛世间只剩下我们二人,音符错落有致的跳跃着,句句伤神。

我只盼时间过的再慢点,若洪荒仍有主管,请将我们永远抛弃。

我送她上车,安顿好,怕过路车走的急,便下去在月台看她。

隔着模糊的车窗,小丽的脸就此在记忆里道别,从此再无音讯。

半夜还是去陪了小张,虽被她责怪,但看得出她蛮开心。

天快光时,我们坐不同的车分头回家。几个小时后,在乱哄哄的喝彩中,我被司仪鼓励向小张表白。

小张的婚纱是影楼租来的,在镁光灯下有些黯淡。她依旧挂着不冷不热的笑容,宛如这个社会精心培育的淑女一般,亭亭玉立的站在我的面前。

在我遇到小丽之前,小张这样子的女生,一定是我心目中的完美女神,当时若知此日,定死而无憾矣。

可小丽偏偏非要给我打上一枚烙印,像军荼利养的孔雀王,让我懵懂之年遇到极限的经历,让我而后的日子都成了废墟。

塞翁失马,安知非福?

若我可以一直普普通通的活过来,那么今天,我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忽然间好像明白了小张那不屑的笑,她似乎在说,“你这样的男人,能娶到我,不是天大的幸运吗?”

是的,是的,以前来说的话,是的。

真的,对不起。

——台下的人起哄的热切,瓜子和糖块时不时丢来。我看着小张,她也看我。她的眼神很古怪,就像前几天她收拾屋子时,随手扔了我的那件T恤。

那是我们第一次吵架。换句话说,那是我第一次对小张反抗,甚至动怒。小张自然不吃我这一套,一个电话弄得两边家里鸡犬不宁,四个老人轮流给我道歉疏导,谁也不知道扔了件破衣服,怎么就这么大仇了?

小张心里一定清明的很,那件T恤几乎洗得破了,纤维与棉料近乎透明,还藏着不扔,不是信物,又是何物?

她轻而易举的打碎了我与小丽的来世。

灯光让我有些眼晕,小张的脸看起来更加趾高气扬。

主持人又在催了,逼我说一些我从未说过的话。

小丽结婚时,会听到什么呢?怎样的话就能让她眉眼弯弯了?

“不工作了好吗?”我问小张。

“你养我啊?”小张冷哼。

“我爱你!”我冲口说出这句,小张和主持人都楞了一下,这好像不是电影里的原词。

莫名其妙的桥段还是让观众们沸腾起来,主持人宣布开席,我俩就退了下去。

几个朋友随着我们,去换衣服的路上,准备给包间敬酒。

路过分叉口时,小张落下一步,让过几个伴娘,在我身后道,

“我也爱你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