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11-26

不知东方既白 第一章 被侵犯的TA 作者:橘子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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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社会在贫富,美丑,男女之间划出了一条很清晰的线,但每个人表面上都在假装没有这条线。】

01

两年后。

丁长乐站在乌苏市CBD最气派的普天大厦前,抬头仰望着大厦的玻璃幕墙反射出来的光线。突然有一丝却步。

她的手里是一张写着名字和电话号码的纸条。

真的要信那个自来熟的乘客吗?说来不过是共乘了一辆共享出租车的缘分,她怎么会鬼迷心窍的打了电话过去?

而且对方竟然真的让她今天来公司面试。这可是她女神的事务所。

现今,“girl power”(女性力量)这个词随处可见。但真正让丁长乐觉得在身体力行这个词的人,整个乌苏市只有这个人-东方廌。

东方廌出身法律世家,父亲是公检科老科长,哥哥是法学院教授。自己也是法学院荣誉毕业高材生。远在大一的时候,就开始在市内各大律师事务所实习。毕业后顺理成章的加入检察院公诉科,五年时间所经手的官司从无败绩。

法律界送了她一个花名叫东方不败。在男女比例严重失衡的法学职场上,东方廌成了法学院一众律政新女性的女神。对于丁长乐而言,对她更有丝说不明的在意

东方廌两年多前虽然离开检察院,但名声还在。过了两年强制不得担任律师诉讼代理人的期限后,东方律师事务所即刻开张,而且生意火爆。东方廌挑案子,没钱的不接,没名气的不接,没热度的不接。像是一个急于一夜成名的律政新人。对此大家褒贬不一,但毋庸置疑的是这招很奏效。事务所一下子就打响了招牌。传说东方事务所的选拔门槛非常之高,正式员工包括前台清洁工一起都不超过十个人。但战力堪比乌苏市拥有过百律师,最大的律师事务所-天竞。

所以的士上那个油头粉面的男孩子塞给她这张纸条说东方廌是他的死党,让她放心大胆打电话去毛遂自荐的时候,她是不相信的。差点以为自己碰上传销组织,因为那小伙子实在太能说。从上车到目的地的三十分钟里,他以每分钟三百字的语速说了一路没有停。

基本上将他的生平大事到邻居家宠物姓甚名谁都交代了清楚。虽然除了他叫Alex,丁长乐一句也没记住。

丁长乐深吸一口气,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能放过任何可能和女神接触的机会!

东方律师事务所在普天大厦的23层,丁长乐跨出电梯的时候,沾了灰帆布鞋都不敢放下地,怕弄脏地板。

不是她矫情,实在是这里太干净了。从瓷砖地板到大理石前台,到背景的大logo,一尘不染,干净的在反光。丁长乐觉得要保持这个清洁度,这里的保洁员每天上班得累死。由此可见,东方廌一定是个严于律己的老板。

“您好,请问有预约吗?”直到前台叫了她一声,她才回过神来小跑上前。“有的。姓丁,丁长乐,来面试律师助理的。”

“请稍等。”前台礼貌的微笑,拨通了东方廌的专线电话。“是。丁小姐,这边请。东方律师下午有个庭要上,马上要离开,请您抓紧时间。”

丁长乐抱紧手里的文件夹跟上前台姐姐的脚步,她怀疑这里的人都是经过特工训练的。那么高的高跟鞋,每个都走的健步如飞,走路带风。

她进办公室的时候,又一次被里面的场面震惊了。东方廌的办公室占地约三四十平,但这么大的空间居然可以乱的令人发指!满地的文件就跟垃圾一样,台灯,笔,记录本,笔记本电脑,可以说每样东西都不在它应该在的地方。和外面的干净整洁形成巨大反差,也给丁长乐造成极大的心理落差。

她想象中的东方廌应该是穿着得体,落落大方的坐在办公桌后指点江山。可现在东方廌却穿着一件超大的过膝白t恤,像在翻垃圾堆一样,蹲在地上从如山的文件里扯出她要的那一本。回头看到站在门口的丁长乐两人。“来了啊。”

前台姐姐明显见怪不怪。推了她一把,让她进去。

丁长乐管理了下自己吃惊的表情,进去朝她鞠了一躬。“您好,我是丁长乐。我……”

“你就是魏晚介绍来的那个小姑娘吧?”东方廌正在暴力的往她的公文包里塞那份厚文件。皮包倔强的要吐出文件的一个角来,不让她得逞。

“啊?谁?”丁长乐反应了一下,好像说的就是那位男乘客。“嗯。是Alex介绍我来的。”

“Alex?”东方廌皱了下眉,隐约想起魏晚那个智障前段时间好像是跟她说过起了个什么英文名。号称要打开国际市场,这名字取的gay里gay气的。

丁长乐看她神情好像不认识似的,心里咯噔一下。觉得这工作要黄。

“你过来。”东方廌朝她招手。“帮我把这些文件都装进公文包里。”

说完她自己就进了旁边一个小衣帽间。

丁长乐乖巧的将公文包里所有东西都倒出来,把那些明显是吃完忘了丢的零食包装袋和过期的文件都放在一边。又简单过滤了一遍这几份要用的文件后,重新整理了整个包,将这堂官司要用的文件按照会用到的时间顺序排好。

刚刚做完这些事,东方廌就换好了衣服出来。一身笔挺的条纹西装,从宅女摇身一变成了丁长乐在庭上常见的胜利女神模样。简直比美少女战士的变身术还厉害。

东方廌看着已经乖乖臣服于丁长乐巧手下的公文包,满意的点点头。“走。跟我上庭吧?”

“啊?我这算录取了?”丁长乐云里雾里的跟在她身后。“就因为我整理好了这个包?”

说好的审核严格,门槛极高呢?

“当然不是。”东方廌的回答让丁长乐短暂的松了一口气,我就说我女神怎么会这么儿戏,她一定提前看过我的简历了,觉得我很优秀。她美滋滋的想。

“你是魏晚介绍来的。”东方廌的补充无疑是一记补刀。“你知道我用人的原则是什么吗?”

“力求完美?”丁长乐犹犹豫豫的接话。

“错。是用人唯亲!”东方廌一脸骄傲。

这到底有什么好骄傲的啦?丁长乐深感自己跟不上女神的脑回路。

临出门前,东方廌站住。丁长乐拎着她的公文包差点撞她背上。“罗长乐,你上庭前最好换掉你那一身偶像剧傻白甜女主角一样的长裙和帆布鞋。”

“是丁长乐。”她小声纠正。

“这不重要。”东方廌从头到脚扫了她一眼。“你是A罩杯,穿6码的鞋吧?身材和我差不多,自己去衣帽间里选一套喜欢的。”

丁长乐脸一红,因为平胸她经常被人笑小学生身材。为此难免有些小自卑,但和她身材相仿的东方廌却一副引以为傲的样子。

女神不愧是女神,连平胸都平的这么理直气壮。丁长乐暗暗佩服。

从事务所到法院一路上,丁长乐化身十万个为什么。

“东方姐,为什么事务所大厅那么整洁,你办公室里却这么乱啊?”

“门面工程。”

“为什么我之前往事务所投了好几次简历都没有回音?”

“人手不够。”

“那为什么事务所只有不到十个人?”

“没钱。”

“……”丁长乐默默望向车窗外,心里的女神像碎了一地,我怕不是遇到个假的东方廌。

02

在的士上,丁长乐恶补了一下当事人的资料。

她之前就在网上关注过这个案子,长时间浮在各大网站社会新闻首页的“男大学生被富二代性侵案”。因社会影响恶劣,检察院提起公诉。

受害人叫章一诺,乌苏外国语大学在校大二学生。此案中,东方廌是第一被告余盈盈的代表律师。

丁长乐从资料里了解到,余盈盈是乌苏市一家龙头企业的董事长独女,不择不扣的富二代。中考后就出国了,在国外呆了几年,结果连高中毕业证都没有拿到就肄业回国。成日和一群同样不学无术的富二代们厮混,还成立了一个俱乐部叫“生来不凡”。

事情就出在“生来不凡”举办的一次盛宴上,那晚来的人很多,酒吧里聚集了两三百人,很多人互相都不认识。原告章一诺就是朋友带进来的。他本身是知名网络平台的游戏主播,艺名阿诺。因为长相出众,在圈子里小有名气。

当晚阿诺的朋友说,这个场子里有钱人很多,带他去见见世面。

当晚他们喝了很多酒,余盈盈和好友冯玉直接在酒吧楼上的五星级酒店开了个总统套房。没过多久,冯玉先离开了。余盈盈的两个男同学贾怀,王青也是本案的第二,第三被告将喝的意识不清的阿诺带了上去。

第二日,阿诺醒来时发现自己双手缚住被绑在床头,身上有不少伤痕。而当时只有余盈盈一人睡在旁边。床上地上还撒落了不少的情趣用品。

他当即选择了报警,验伤报告显示他曾遭受性侵害,全身多处软组织挫伤。而且在房内喝剩的酒里发现迷药成分。

警方调取了酒店的监控,贾怀和王青在余盈盈开好房间后约一小时上来了。按照他们的口供,是余盈盈看中了阿诺,发信息让他们将阿诺带上来的。这一点,有短信记录作证。

余盈盈:“那个穿黑色皮衣的男孩子挺帅的。”

王某:“你说阿诺?得嘞。盈盈看上的,叫他马上上来。”

余盈盈:“多叫两个人一起上来,我一个人怕搞不定。”

贾怀:“放心。我有办法让你玩的开心。”

贾怀承认是他提供了迷药,但是否认参与性侵过程。在场只是为了确保章一诺没有反抗能力。这一点上,王某和他口供一致。

而除了不胜枚举的客观证物外,最关键的是余盈盈本人的口供。她在被捕后,毫不犹豫承认了是自己迷奸了章一诺。虽然在我国法律里,男性受害者遭受性侵害不算强奸罪,但猥亵罪与故意伤害罪却可坐实。

丁长乐合上文件夹。“这还有什么好打的?当事人都认罪了。我们是上庭求情请求审判长轻判吗?”

东方廌瞥了她一眼。“认罪求情这种事随便一个律师都可以做,还需要花这么多钱请我?”

丁长乐悻悻闭嘴,吐了下舌头。虽然有点不服气东方廌的狂傲,却也有些隐隐期待亲眼见证“胜利女神”扭转乾坤。

上庭前,丁长乐见到了当事人余盈盈。和照片上浓妆艳抹的女孩不同,她今天素颜,剪了个刚刚及肩的短发,刚刚一米六左右的个子,瘦瘦小小。不说话的时候,文文静静的,像个中学生,丢在人群中不会多看一眼的那种。只是混迹的圈子让她平日里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成熟不少。其实余盈盈才刚满19岁,比原告章一诺还要小两岁。另外两个被告也是刚满18岁的学生。

丁长乐反省自己是不是因为看了资料对她一开始就存有偏见,所以官司还没开始,心里就先认定了她有罪。但余盈盈一开口就让丁长乐瞬间把那一丁点愧疚抛之脑后了。

“那个跑腿的,对,就是你,背个破双肩包的。去走廊自动贩卖机帮我买瓶可乐来。”余盈盈这种从小跟着爸妈出入各种局的孩子,看人眼睛毒着呢。虽然丁长乐穿了一身东方的名牌衣服,但是她的包没有换,气质也很稚嫩,还有些怯怯的。余盈盈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个小角色,趾高气昂的指着她。

“你这孩子!”余盈盈的母亲童秀敏用手肘轻撞了她一下,皱眉表示批评。但转脸又笑着递给丁长乐一张红色大钞。“孩子不懂事,麻烦小姐跑一趟了。”

丁长乐不好拒绝,接过了她手里的钱。刚准备走却被东方廌一把拉住了手肘。“你是我请来的助手,不帮我整理开庭资料,倒去帮什么闲杂人等买饮料。很闲吗?”

东方廌把她一把按在桌前坐下,公文包丢在她身上。

“你……我妈花这么多钱请你来,让你助手买杯喝的都不行吗?”

东方廌双手撑着桌子,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小妹妹,是我挑选了你。不是你选择我。明白吗?”

“算了算了。马上快开庭了。别喝什么饮料了。”余盈盈的母亲出来打圆场。

休息室的门被一把推开,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走了进来。男人是余盈盈的父亲余丰年,资料显示是四十六岁,但两鬓已经有一点花白,全身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丢脸丢到法庭来了。”东方廌听到他小声嘀咕了一句,显然对这个女儿很是不满。

余盈盈的脸色也没好到哪去,别开了头,白眼快翻上天,只用鼻孔出气。

童秀敏倒是很高兴的迎上去。“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开会走不开吗?”

“还开会!公司股价因为这个丑闻今天都跌停了。律师,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定要为盈盈打脱罪。”

东方廌对这种话似乎已经司空见惯。“我本来就打算做无罪辩护,但这最终结果还得看余总的诚意到不到位了。”

丁长乐心里倒吸了一口凉气,不仅为了东方廌对索要金钱的直白,更是为了她说的无罪辩护。这要怎么打?

03

和对余盈盈的印象完全相反,丁长乐在庭上见到受害人章一诺的第一印象非常好。

阿诺很高,将近185的身高,但身材偏削瘦。所以有种独特的少年感。五官也长得很精致,自然的剑眉,樱色薄唇,有种韩国男团成员的感觉,是时下很受小女孩欢迎的长相。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丁长乐也不例外。但真正让她对阿诺心生好感的是他在庭上陈述案情时不卑不亢的口吻。说到自己被凌辱的部分时,阿诺将没有血色的唇瓣咬成了鲜红。看得出他很难受,但并没有因此中断陈述或是情绪失控。

对于性侵这种案子,当事人往往难以启齿。何况他还是个男人。开庭前就有不少人嘲笑他是倒贴吊金主,为了讹钱脸都不要了。但丁长乐直觉他不是这种人。

第一次开庭,公诉方陈述了案件事实和对三名被告人分别的指控。

“被告是否承认犯罪事实?”

“我代表我当事人,第一被告余盈盈,不承认指控。我方做无罪辩护。”

“……第二被告认罪。”贾怀的律师无语的瞥了一眼东方廌。

“第三被告认罪。”

受害人出庭作证,公诉人先发问。“阿诺,你说你喝了混有迷药的酒后失去意识,那为什么会记得这么清楚三位被告是如何侵害你的?”

“痛。”阿诺回答的言简意赅。“他们用鞭子抽我,还有那些……工具。我虽然意识不清醒,但是还知道疼。”

庭下有一些阿诺做直播的粉丝,听到这里都发出了大声抗议。有些女孩还忍不住抱头痛哭,为了她们的偶像所遭受的罪而难过。审判长不得不反复强调法庭纪律才稳住她们情绪。

“是这些工具吗?”公诉人将警方在酒店采证拍的照片一样样摆在他面前。有些东西丁长乐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但光看照片就觉得发指。

阿诺低头,有些不齿。“……是。”

公诉人的口吻显得有些不近人情,问题直接又尖锐。东方廌在检察院多年,知道这是公诉方在尽量用专业没有温度的陈词来掩盖事件本身的难堪。

公诉方提交了一份报告给审判长。“这是从酒店发现的情趣用品上提取的体液分析,结果很清楚的表明上面均有我当事人的血液和体液。证明我当事人并未说谎。他曾遭受长时间身体心理上的迫害,第一被告犯故意伤人罪,猥亵罪事实确凿!第二,三被告也是共犯!”

“有异议!公诉人这是在事实未明前擅自为我当事人定罪!”东方廌站起身。

“请公诉人注意言辞。公诉人盘问结束,请辩方律师发问。”

“你艺名叫阿诺是吧?直播平台上粉丝数有八万,人气挺高啊。比一般的三流小明星粉丝都多。”东方廌翻动着手机,饶有兴致的和阿诺闲聊起来。“案发前一晚,你和同为主播的好友潘玉麟联手直播时说了什么?”

“审判长,辩护人提出的问题与本案无关。”

“审判长,我提的问题与本案有直接关联,可以证明章一诺的动机。”

“抗议无效,辩护人继续。证人请如实作答。”

“就是像往常一样一起直播打游戏。”

“那请你解释一下,潘玉麟在直播里说的这一句‘阿诺,明晚带你去钓鱼’是什么意思?你们第二晚就去参加了‘生来不凡’的盛宴,这里的鱼是否指的是余盈盈?”

“不是。”

“那是什么意思?潘玉麟现在的女友是余盈盈的闺中密友。而潘玉麟本人也是因为余盈盈闺蜜狠砸了一笔钱而迅速涨粉。为此潘玉麟和你提过,让你也找一个金主捧捧人气对不对?如果你否认,我们待会可以传唤潘玉麟上庭作证。也许‘鱼’并不是特指余盈盈,可以是当晚在场任何一个有钱人。我说的对吗?”

“是,但这只是老潘的建议。我并没有采纳。”

“哦?这么说你去参加那个宴会并不是为了钱?那这是什么?”

东方廌掏出一张空白支票,所有人都不解何意。东方廌走回自己座位和丁长乐说:“铅笔。”

丁长乐递给她一只铅笔,她在审判长面前用铅笔轻描了一遍空白支票。淡淡的笔迹显现了出来。这是从余盈盈支票本上撕下来的最上面的一张,因为她签支票用的是钢笔,钢笔留下的凹印都会留在下一张支票上。

空白支票上很清楚的写明,收款人是章一诺,还有他的账户。金额是十万。

“十万,数额对于余盈盈来说不大,对你来说也不小。她为什么要无缘无故给你这一笔钱?”

“……”章一诺不回答。

“审判长,对方辩护律师未在举证期限内提交证据。检方请求证据无效。”

东方廌心中当然也清楚,这份补充证据不得上庭。但是庭审里坐着这么多记者,与其说是给审判长看的,不如说是出示给媒体看的。

“你们之间存在金钱肉体交易对不对!”东方廌没有给章一诺反驳的机会,抢在审判长开口之前反头对听审席的观众说。“这根本不是故意伤害或者猥亵,而是章一诺与被告两个成年人之间自愿的交易。也许因为被告想要更多的钱,也许我的当事人哪里没有满足他的要求。所以他不惜自导自演了这一场‘穷大学生被富二代女强奸’的丑闻,来陷害我的当事人!”

章一诺听的目瞪口呆,丁长乐亦是。被告席上的三个年轻人表情都是一致的惊讶,随即贾怀和王青对视一眼,笑了一下。这个律师真有几把刷子。

“不是!”声音同时从章一诺和余盈盈的口中发出来。东方廌一脸不可思议的摊手看向自己的当事人。

“第一被告有什么要说的?”审判长问。

“这钱是当晚喝酒玩游戏的时候,我们输给他的。”余盈盈说的坦荡。

“我奶奶病重,家里经济紧张,我才做直播赚钱。去‘生来不凡’的宴会也确实是为了钱去的,但那是我一杯一杯酒喝回来的,和后来发生的事情无关。”阿诺补充了一句。

富二代间无聊的游戏,为了看章一诺这样的人出洋相。“深水炸弹”一杯一千,喝到后面还有加码。所以一向酒量不错的章一诺那晚才会喝的烂醉如泥。

本来还想对突击证据提出反对意见的检察官松了一口气,被告不打自招。这回东方廌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把自己往坑里带。

“Shit。”东方廌把手里的铅笔丢到桌上,暗自咒骂了一句。这下好了,本想借这张支票降低受害人诚信度,这下反而让审判长和听审的观众都同情起这个懂事,坚强的穷孩子。

千算万算,没算到最后被自己的当事人摆了一道。下次再接官司,除了钱,还要多一条规矩。不接熊孩子的官司!

04

丁长乐还没走近办公室,就听到东方廌的怒吼。“我问你,上庭作证最重要的是什么!”

“说真话?”天不怕地不怕的余盈盈在东方廌面前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迫,眼里流出一点怯意。

“Bull(胡扯)。是卖人设!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学那些靠装乖乖女出名的偶像明星。我为什么要你素颜穿的像个学生一样的上庭?为的是在审判长和媒体面前建立一个好印象!而你呢?一开口就丢雷。‘深水炸弹’?呵。我看你是想把自己炸进牢里。”

余盈盈的父母坐在沙发上陪她挨训,童秀敏唯唯诺诺的两边讨好,余丰年则是铁青着一张脸掏出一张新支票签了个数字。“还要拜托东方律师多费心了。”

继而转头对自己女儿说。“你可真够‘争气’的。每天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鬼混,这次受害者不是你算你走运!”语气里竟有隐隐的庆幸和得意,这是一个对所有事情都充满掌控欲的大男人。他可以掠夺别人的财富,尊严,甚至贞洁……但绝不允许别人侵犯他丝毫。他的女儿自然也应该如此。

余盈盈脸憋的通红,半天挤不出一句话,气恼的摔门离开办公室。

丁长乐在卫生间隔间里听见了洗手池传来少女的啜泣声。她拉开门时,余盈盈慌乱的看了镜子里一眼,来不及擦干净眼泪。

她递过去一张纸巾:“想谈谈吗?”

“我和你没什么好谈的。”她扯过纸巾飞快冲出了洗手间。

手机叮的响了一声,是Alex的短信。邀请她晚上共进晚餐庆祝她被事务所录取。丁长乐这才注意到外面天已经黑透了。

没想到今天一面试就上岗,还跟着东方廌直接上庭了。不知不觉就忙了一整天,这种充实感让这个职场新人感到很满足。正打算应允,去好好感谢这个牵线人。东方廌突然从身后冒了出来,已经换上一身简约的白t恤,揽住她的肩膀。“走,林长乐,晚上一起吃顿饭。”

“是丁长乐。”东方廌充耳不闻。丁长乐犹豫了三秒,给Alex回了短信。“老板请吃饭,改天再专程请你吃饭感谢你。”

“好吧。”Alex没有多做纠缠。

丁长乐把手机收回包里,发现自己还穿着东方廌的西装。“我去换下来。干洗以后还给你。”

“不用了。你明天还要上班,现在这么晚也没时间去买正装。先顶着。”东方廌不上庭的时候好像还是个很好相与的人。丁长乐闻着西装上若有似无的香水味,竟有种少女心泛滥的感觉。如果这位霸道总裁是个男的,这应该是个罗曼蒂克的故事。

她没想到第一次吃饭的地方是在东方廌家里。丁长乐站在门口踌躇了一下,这里也是唐教授原来住过的家。

门一打开就闻到醇香的鸡汤味飘了出来。据丁长乐了解,东方廌是单亲家庭,由父亲东方获抚养大。东方获是检察院公诉科的老科长,在两年多前唐既白的案子后退休住进了老干所。这个家里就剩东方廌一个人,那做汤的是谁呢?

“回来啦?”魏晚系着一条画着大朵向日葵的围裙从开放式厨房的料理台探出了脑袋。

“你怎么在这?你是……”丁长乐的目光在东方廌和魏晚的身上来回打量,兀自猜想着两人的关系。

“我租客。”

“我闺蜜。”两人给出了截然不同的回答。

魏晚不以为意招呼起丁长乐。“别理她,我一听你说要和她吃饭,就知道她要带你回家。这个懒死鬼,求她去外面吃一顿都不会去。”

“魏大妈,我很忙的。OK?别说了,今天碰到个熊孩子,命都被气的少两年。”东方廌把手提包往地毯上一丢,自己瘫在了沙发上。魏晚果真像个老妈子一样,自然的上前把她的包收拾好。“今晚给你炖了乌鸡汤,多喝点。”

“让你查的事情有结果了吗?”

“有。我们边吃边说。”魏晚一手拉着一个往饭桌上拖。

“章一诺确实是个资优生,从县二中考进外国语学院。家里经济条件不是很好,奶奶现在病重在市中心医院,肺癌晚期。这是病历。”丁长乐看魏晚像变戏法一样拿出了一沓厚厚的背景资料。

丁长乐翻了下那详细的骇人的资料。“你是特工吗?”

魏晚得意洋洋的空手做了个取礼帽的姿势。“不才,乌苏台首席记者魏晚。”

丁长乐这才知道他的全名,并不陌生的一个名字。乌苏新闻台记者,曾写过很多轰动一时的报道,但其中有不少被指责是哗众取宠的不实报道,所以他也有个外号叫“乌苏第一名记”,反面意思。

魏晚见她神色变了几变,也猜到她在想那些不好听的传闻,并不解释,笑了一下,洗手给她添汤。

而全程在专心对付盘子中羊排的东方廌终于抬头,并不关注那厚的可以砸死人的资料。“给我一点我不知道的消息。”

“有!”魏晚举起手中的叉子叉走她切好的最嫩的那一块肉,也只有这时候他敢在她面前造次。“第二第三被告在学校都有骚扰女同学的前科。因为年纪小,老师只是警告处分,并没有告知家长。”

“这不正说明他们在庭审上没有说谎,他们性取向都是正常的,没有参与施暴?”丁长乐愁眉苦脸。

“不。”东方廌木着一晚上的脸终于有了一丝笑容。“这说明他们有前科。就像很多连环杀人犯最开始都是纵火犯,而强奸犯在成为强奸犯之前也会有诸如性骚扰,猥亵等行为。虽然不能作为劣迹推理,但这是个信号灯。”

“可余盈盈本人都已经亲口承认是她做的了。这要怎么解释?”

“好问题。这就是你接下来的工作。找出为什么!”

05

饭后魏晚在厨房洗碗,丁长乐问洗手间在哪。东方廌指了个方向给她,她便起身去了。

东方廌坐在沙发上放空看着魏晚在厨房中忙碌的背影,恍然看出了两个幻影站在魏晚旁边手里拿着青葱打打闹闹,是曾经的她和唐既白。以往这时候魏晚都会佯装发怒,叉着腰说:“你们两给小爷滚出厨房。”

“这是我们家,要滚你滚。”

“我不滚,我滚了老唐就要遭你毒手了。”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谁也不肯落了下风。本质上她和魏晚是同一类人,是是非非,眼里容不得沙子,嘴里也不能让人讨了半分便宜。

“好了好了。谁要喝酒?”唐既白永远是和事佬。

“我!我!”顾不上争吵,两人又有新的争夺目标。

若说魏晚和她是电池里的两个负极,唐既白就是那个正极,将三人紧紧凝聚在一起。而自从唐既白走后,魏晚就越来越像他。在东方家里慢慢填充了哥哥的角色。

他本来只是唐既白的朋友。这两年多里却成了东方廌的亲人,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们两个坚信唐既白是清白的。

幻影消失,厨房里只剩下潺潺的水声。东方廌走到魏晚身边同他小声说话。“你今天去看他,他怎么样?”

“嗯。老样子。”魏晚还是不愿多说。每两个月一次去探监,只有魏晚一个人有资格,这是唐既白定的规矩。

“魏晚!”东方廌柳眉横竖,显然不满意他的答案。

还能怎么样?唐既白瘦了很多,因为不习惯狱里的伙食而患上了胃炎。她拜托自己送过去的书,他都没有时间看,因为狱里的劳作已经占据了他绝大部分时间。有一次和狱友打架,划伤了眼睛,左眼差点失明。天知道还有谁能让唐既白这样的好脾气发火,但这些都已经不是什么新闻。他帮唐既白骗了她三年,眼神也不会像刚开始那样的闪躲。

“宝贝儿,真的没事。”魏晚擦干湿漉漉的双手捧着她的脸。东方廌把头依偎在他肩上,情绪慢慢稳定下来。

丁长乐目光停在洗手间旁边的卧室门上,隔着门她都可以描绘出里面每一件家具摆放的位置。但手还是不自觉的放到了门把手上,推开了房门。

因为门带起的风拂动了深青色的窗帘,薄纱下仿佛有人捧着一本书坐在窗台上。灰白色调的卧房里每样东西都和三年前一模一样。她可以熟捻的默想出书架上某本书的位置,衣柜里衣服摆放的顺序,连木地板上倒下来的那只大熊都维持着曾经的姿势。

“你在干什么?”身后传来的声音让陷入回忆的长乐浑身一颤。一只大手已经越过她把房间门带上。魏晚目带警告。“东方不让人进这间屋子。”

“对不起。我一时好奇。”丁长乐脸窘的通红。

他很快换上了一副笑脸。“没事。我不会告诉她的。出来吃水果吧。”

东方廌边吃着水果边简短的欢迎了丁长乐加入公司,告知了薪资条件和岗位要求。作为一个新人,东方廌提供的工资不算低。只是她处理案子的手段,让丁长乐不敢苟同。算不上无良,但也足够冷血。好像每个当事人在她眼里都是行走的提款机,而作为对手就更惨了,是可以随时碾压在脚底的蚂蚁。在这方面,东方廌是个和她哥哥完全不一样的人。

当晚魏晚送丁长乐回家,碰上拆迁队的人来他们小区贴最后通告。魏晚在某个都市新闻上瞥过一眼,江东老城区的这一片筒子楼,说是要拆掉建购物广场,这都已经大半年了。

筒子楼里剩下的人家已经不多,但一个个都是战斗力十级的人物。围着拆迁队的人不让走,争执着赔偿款的数额。

四尺的大红纸告示贴在丁长乐家门上,她看也没看撕了下来揉成一团丢在门口的铁桶里,掏出钥匙来开门。魏晚觉得丁长乐不像那种为了多争几万块钱胡搅蛮缠的人,但是谁又知道呢。

丁长乐一打开门马上闪身进去,把门合上一半只露出一张脸,房里一片漆黑。她显然并不想邀请他进去坐坐,而是下了逐客令。“谢谢你,Alex。”

“谢什么。”

“谢谢你送我回来,还有给我介绍工作的事。”魏晚只是客套一句,丁长乐却认认真真的回答了。弄得他怪不好意思的,也更觉得自己没介绍错人。

他认识她那天,因为突如其来的暴雨,的士生意爆满。魏晚预约的快车也临时取消了订单。雨伞在暴雨中效果微乎其微,他淋的浑身湿透。在被几辆的士拒载后,魏晚气急败坏的拦在了一辆的士前面。的士上坐着的乘客就是丁长乐。

因为怕弄脏车座椅,司机当时并不同意搭载他。还是丁长乐见他可怜,替他说尽好话加上魏晚愿意支付清洁费。司机才让他上了车。

那天丁长乐跟无薪实习了半年的事务所提转正被拒绝,一气之下办理了离职。然后回家路上就遇到了魏晚,得到了这份工作。不得不说是一段善缘。

东方廌给她开出的薪水是高于行业标准不少的,唯一的岗位要求就是要满足东方廌的一切需求,不管是工作上还是私人生活。

尽管丁长乐不满意东方廌打官司的手段,但也觉得讨老板欢心本来就是工资的一部分,并不算为难。然而往后的每一天自己都在为当时的幼稚感到扼腕。

可当下,她还是乐滋滋的和魏晚告别。“再见。”

“晚安。”魏晚顿了一下。“如果你有困难…”

长乐以为他话已经说完,后半句话是伴随着关门的响声同时响起的。他苦笑摇了摇头。

等他走到筒子楼的天井处抬头往上看,丁长乐家亮起了灯。昏黄的灯光给黑夜带去了一丝暖意。

丁长乐放下背包,打开墙上的灯开关,朝沙发上的人影说了句。“我回来了。”

06

余盈盈在学校远远看到丁长乐,掉头就走。长乐别的本事没有,耐心比寻常人还是强那么一点,马上拔腿追上去。

“你没有欺负阿诺是不是?你们班同学说你虽然爱玩却不是喜欢仗势欺人的人,有时候还会用自己的方法帮助别人。之前你还在班上组织过为医院癌症病人募捐的活动。”

在做实地调查之前,丁长乐是真的没想到余盈盈在同学间会有这么好的风评,和她玩得最好的女孩冯玉更是一口咬定余盈盈不可能做这样的事。

“律师小姐,我知道你怎么看我们这种人。但盈盈只是表面上叛逆,想要和她爸爸对着干,引起他注意而已。真正的坏事她一件都没有做过。”

“那你为什么要认罪呢?是不是阿诺讹你?”丁长乐做出这样的推论。

余盈盈终于停下脚步,长呼出一口气:“不是。跑腿的,所有坏人在第一次做坏事之前都是好人。是谁告诉你好人不能做坏事?”

“……”丁长乐一时语塞,她当然知道好人论什么都不能证明。但天杀的,东方廌交给她的任务就是去证明余盈盈的认罪是在撒谎。于是她换了一个方向,“你和第二第三被告很熟?你是不是想保护他们?”

余盈盈扶额,好像听到什么大笑话的样子:“看来我该改口叫你‘是不是’小姐。很遗憾,不是。我和他们虽然是一个班同学,但是除了俱乐部的活动外,并没有其他交集。不过那晚给章一诺的十万块不是我一个人出的,他们也有份。”

“等等!你是说,第二、三被告他们也参加了和受害人的那个打赌喝酒的游戏?”

“……是。”余盈盈推开学校图书馆的门,刷卡进了闸口。丁长乐被拦在门外,余盈盈扬扬手中的学生卡,露出胜利的笑容,“‘是不是’小姐,你的工作难道要我替你全部做完吗?”

丁长乐没有理会她的挖苦,摸出手机打给了东方廌:“有进展。”

第二次开庭前,丁长乐从酒吧拿到的监控录像被获准在庭上公开播放。

视频中,以余盈盈和冯玉为中心的一个卡座里坐了七八个人。其中有章一诺和潘玉麟,也有贾怀和王青。潘玉麟挨着女友冯玉,而章一诺则是坐在最外围的位置。他左手边坐着的正是贾怀,王青则是坐在余盈盈身边。

刚开始大家玩得兴起,谁也没有注意到角落的章一诺。是王青贴近余盈盈说了句什么,余盈盈的目光投向了卡座边缘。

东方廌按下了暂停键,询问余盈盈:“你在看谁?”

“章一诺。”

“王青当时在你耳边说了什么?”

余盈盈略一踌躇:“他跟我说章一诺长得不错。”

“请问第三被告,我的当事人说的是否是事实?”

“是。”

“那么问题来了,一个莺莺燕燕环肥燕瘦的派对上,光这个卡座里,除了我当事人外还坐了四个女孩,各个都生的娇俏美丽。为何一个性取向正常的青春期男孩会首先注意到另一个比他年纪还大的男孩身上?”

“有异议!反对第一被告律师进行人身攻击。”第三被告王青的律师先跳了脚。

东方廌抢先辩驳:“审判长,首先我问的问题直接关系到对被告进行侵害的始作俑者究竟是谁?其次,在这个文明开化的年代,我并不认为同性恋是一种骂人的话,何来的人身攻击?”

“抗议无效。辩护人请继续。”

东方廌点击了继续播放按钮,监控里贾怀召来了侍者。很快拿来了一排排的烈酒。酒吧为了噱头,把五颜六色的酒装在试管里,放在试管架上。看上去就像一排排的化学实验药水。

贾怀胡乱把几管不同的烈酒倒进同一个威士忌酒杯里,然后丢了一小杯白酒进去。表情夸张地做了一个“嘭”的手势。

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在座除了余盈盈,冯玉,章一诺和王青以外,其余人都踊跃地举起了手。

贾怀先是点了潘玉麟,他兴高采烈站起来喝了那杯酒。贾怀马上从裤口袋里掏了一小叠钱甩到潘玉麟怀里。潘玉麟点头哈腰地说谢谢,冯玉觉得丢脸,扯了扯他的衣角示意他坐下。

其他人看到他拿出真金白银,气氛更加踊跃了。看得出章一诺也有些蠢蠢欲动,但因为在场的人他都不熟,不好意思主动参与。

这时候贾怀靠近了他,拿了一杯自己调制的酒凑到他嘴边。

东方廌又一次按了暂停键,画面里是贾怀的手放在阿诺的大腿上,神色暧昧。

“请问受害人,第二被告这时候在和你说什么?”

“他劝我喝酒。一杯一千,喝得多的还有加码。”

“第三被告,请问这个游戏是谁发起的?”

“是贾……”

“你别胡说!明明是你提议的!你让我想办法把章一诺灌醉。”贾怀眼见王青要指认自己,着了急,慌忙撇清关系。

东方廌暗暗弯了嘴角,要的就是这联合起来的一块铁板从内开始腐蚀:“哦?灌醉?你们为什么要灌醉受害人?”

贾怀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闭口不答。他的律师替他做了答:“我的当事人一时情急。恳请审判长谅解他一个中学生的孩子面对第一被告律师咄咄逼问的气势难以招架。事实上,不管喝酒这件事是谁提议。都与后来发生在酒店的猥亵案无关。还请东方律师不要浪费大家时间。”

“以上视频已经可以说明一个事实。第二、三被告贾怀和王青的性取向都是同性恋,至少是双性恋。而且同时对受害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们也极有可能参与对受害人的侵害,甚至是真正的主谋!”

“抗议!”第二、三被告律师同时从座位上谈起来。

“审判长,高中学生心智还未成熟,不适宜过早为他们定型。我方恳请专业的心理学医生测评后给出具体报告,在此之前不应采纳第一被告律师的预设。”

“而且就算他们性取向都是同性恋,也不代表他们会对受害人做出侵害的事实。这是对同性恋的歧视和误解。即便是同性恋也是有底线,不是对任何同性都会产生生理欲望。反对第一被告律师毫无证据的推测。”两个律师争先恐后地发表自己的意见,拼命攻击她的漏洞。

公诉人难得的在庭审中落得如此清闲,免费看了一次热闹。其实这种情形并不少见,每当一个案子里出现多于一名的被告时,往往就是“狗咬狗”的战争,每个律师都在想方设法把罪责推到对方的当事人身上。这时候考的就是律师的能力了。

东方廌好整以暇,等他们说完才抽出一份报告呈上:“这是我们在三位被告所在的高中走访得到的调研报告。开庭前已申请列入补充证据,报告中显示有不少于五名受害者曾经在校园遭到王青与贾怀不同程度的猥亵,男女都有。”

另外两名律师一下子慌了手脚,他们印象中证据里并没有这份报告的存在,连忙查看证据清单,发现一份命名为《师生关系调查》的补充证据。她根本就是故意的,起了这么个不起眼的名字来迷惑眼球:“我方完全质疑这份所谓调研结果的真实性!”

“我方有调研时所有音频资料,可随时调阅。这份报告对第二、三被告的过往记录至关重要,恳请审判长批准呈堂。”

审判长略一沉吟:“批准。”

两位被告律师互相对视一眼,眼里露出愤愤的神色。

公诉方的检察官看完报告后,合上文件看向东方廌:“东方律师,我想你应该明白被告的既往不可以作为他现在犯罪的佐证。但是公诉方现在掌握了另一条直接线索需要第一被告余盈盈回答。”

“余盈盈,你是否在今年的十月三日,也就是这起故意伤人案发生的两天后,通过你的私人账户汇出了十万元到中心医院,指明了匿名捐助给在胸外科住院的朱莲芳女士?”

“是。但是我……”

“谢谢,你只需要回答是不是就可以了。”

东方廌疑惑地望向余盈盈,她从来没有提过这回事,也不知道这件事与案子有什么关系?

“请各位注意,这位朱莲芳女士就是受害人章一诺的奶奶。患有肺癌晚期正在中心医院住院。如果第一被告余盈盈真如她的律师说的那么无辜,为何要无缘无故捐助这么一大笔钱给受害人的奶奶?”

章一诺也向余盈盈投去奇怪的目光,比曾经的憎恶更多了一分复杂。显然他之前并不知情。

“鉴于第一被告和检方提出的新证据,法庭决定对第二、三被告重新量刑。休庭改期开审。但请第一被告的辩护律师明白,要证明第一被告不是此案的主谋,还需要更直接的证据。退庭。”

庭外,童秀敏跟着东方廌身边唯唯诺诺地问:“律师,下一堂就结案了。我女儿的官司胜算有多少?”

“我们现在最多只能证明第二第三被告同罪,却没有证据让余盈盈脱罪。你刚刚也听到审判长说的,如果没有新的直接证据出现,很难。我会尽力。”东方廌目光一转,冷冷地盯着余盈盈,“但如果你们再有事继续瞒着我,让我在庭上被人打得措手不及。赢的可能性为零。”

童秀敏捏紧了自己的手提包,不知所措。王青和贾怀落后她们一步分别从法庭走出来,她的目光如毒蛇一般恨恨地滑向他们。

07

现代的网咖大多装修都很精致前卫,和几十年前的网吧根本不是一个概念。分出了大厅,卡座,包厢,满足客人不同需求,甚至还有各种主题。但是来这里的人,这么多年还是没有变。嘈杂的大厅里充斥着叫喊声,咒骂声。

“TMD。又输了!”

“网管,再加两小时!”

女孩蹑手蹑脚地穿过这片区域,走向包厢的位置。她捂住口鼻,难以忍受空气里刺鼻的烟味,汗味混杂在一起的味道。旁边的男孩倒好似很习惯,走在前面推开了其中一个包厢的门。

章一诺孤身坐在里面打游戏。

直播的弹幕上满是污言秽语,随着他的案件进入公审,媒体的采访流到社交平台上。直播平台上除了坚决拥护他的粉丝以外,更多的是来看笑话的观众。

他的粉丝数一下子涨到了三十余万,随便开一个直播都有几万人在线观看,打赏自然也是直线增长。不少人说他终于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某种程度上,他们说的也没错。他现在唯一目的就是多赚点钱,凑足奶奶高昂的治疗费用。

阿诺戴着耳机陷在电竞椅里,还是一如既往地打着游戏,只是关掉了语音,不再和粉丝互动。原先说说笑笑的年轻面庞笼罩上了一层冷漠。所有的愤怒都发泄在游戏里,好像游戏里的枪和炮弹都是真实的一样。

游戏里的汽车碾过一个人的身上,人物发出一声惨叫。阿诺停也没停地继续向前开去。

“阿诺。我看到你直播在线,就猜到你可能在这。”潘玉麟突然出现在网咖,尽量装作若无其事地和他打招呼。他的身后还站了个女孩。

“章一诺,我原本不应该来见你。但有些东西我希望你能看看。看完你也许会改变想法。”一只指甲盖圆润饱满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伸过来,手指头捏着的是一本黑色软皮笔记本。

章一诺没有接,眼睛直愣愣盯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翻飞,操纵着游戏中的杀戮。比杀戮更残忍的是隐藏在ID后面没有下限的弹幕辱骂。

“强奸案的受害者总是与众不同些。不是吗?哦,不。我这只能算故意伤害,最多是个猥亵罪。呵。为什么法律不保护同样可能被性侵的男性?为什么遭遇性侵的受害者就要被人鄙视嘲笑?为什么我们没有做错事却要背上罪责?”章一诺有很多为什么想问,他以为他报警的时候就想好了之后会面对的重重困难。但他没想到,最大的困难竟然不是在法庭上,而是现实生活中身边的人突然立起的一堵堵墙。

而这些质问都通过冯玉耳朵上的蓝牙耳机传到东方廌耳朵里,东方廌五指敲打着办公桌台面,若有所思。

“你有时间看看这本日记,其实盈盈早就认识你了!她组织班上同学参加义工活动的时候就在医院见到了照顾奶奶的你。她喜欢你。她给你奶奶捐款不是因为她于心有愧,是因为她喜欢你!”

“所以呢?喜欢我就可以对我为所欲为?就因为我是穷人,而你们是有钱人吗?”章一诺丢开鼠标,怒视冯玉。还意有所指的将目光投向潘玉麟。潘玉麟畏缩地退到冯玉身后。

“不。你错了。你根本不懂女孩子的喜欢是什么样的。女孩生来就只会不停地给予,生怕不够,掠夺和占领是属于男生的本性。你如果不相信,看看这本日记。”

冯玉的话虽然有失偏颇,却让东方廌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好像一直被忽略的暗处亮起了一盏灯。

冯玉留下日记本走出了网咖,对着耳机里的人说:“我已经按照你的安排把日记给他了。”

“我代我当事人谢谢你。”

“不用,本来就是我的错。我只是尽力在弥补罢了。”

东方廌摘下耳机,看着立在面前的丁长乐:“你怎么还在这里?”

“这样干扰当事人真的没问题吗?”丁长乐有些惴惴不安。

“我又不能限制被告朋友的人身自由。”东方廌头也不抬地回答,“你有这时间在担心,不如去做点实事。上次捐款的事情没提前查到是你的工作失职,自己想办法补救。”

丁长乐抿紧嘴唇,低头匆匆走出办公室。她心中憋着一口气想要做出点成绩给东方廌看。

丁长乐刚离开,魏晚的电话就打进来:“我刚传了一张照片给你。你看下邮箱。”

东方廌难得听到魏晚口气这么严肃,放下了手头的事情去开电脑。

附件里的照片一点点展开,东方廌露出了十分震惊的表情:“你从哪里弄来的?”

魏晚做记者这一行,哪都有些人脉。挖消息的能力堪比地鼠。东方廌不少官司的小料都来自于他。而恰恰大转机都藏在这些小道消息中。

“你要我一直密切关注余家父母的动向。我的线人打电话告诉我,今天公司本来要开董事大会,开会前余丰年和童秀敏在办公室大吵了一架。余丰年夺门而出,会也取消了。这在公司还是绝无仅有的事情。”

对于余丰年这种工作狂来说,让他丢下全公司董事离开确实匪夷所思。所以魏晚拜托线人进余丰年办公室找找线索,线人在桌角捡到了这张照片,应该是一沓照片里遗落的一张,他没敢拿,拍了张照就出来了。

“如果这是真的,也就是说童秀敏一早就知情?”

“我也觉得难以想象,作为一个母亲……”魏晚叹了一口气。

出租车行驶到附中门口,丁长乐准备下车的时候看到了童秀敏。想来也是来找余盈盈的,便赶紧付了车费想追上去说几句话。说不定能梳理出些新线索。

没想到童秀敏神色慌张,跑得很快。丁长乐一愣,意识到有可能发生什么事,赶忙追上去。

童秀敏是在找什么人,一直左右张望。丁长乐气喘吁吁地追上她,一把拉住她的胳膊。童秀敏先是一喜,看清是她后复又着急起来:“啊。李小姐,是你!”

因为东方廌记不住她的姓,总是随口乱叫。以至于童秀敏一直以为她姓李。丁长乐也没工夫纠正:“童阿姨,您在找谁呢?盈盈现在应该在班上上课呢。”

“我……”童秀敏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跳过了过程直接说结果。“我在找盈盈的父亲。”

“余先生也来学校了?”

“也许吧。我也不知道。我跟着他的车,可是跟丢了。我猜他是来这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童秀敏的神色犹豫不决,这时丁长乐的手机响了,东方廌的声音很焦急:“你现在在学校吗?尽快找到王青、贾怀二人。他们有生命危险!”

丁长乐意味深长地看了童秀敏一眼没有再追问下去:“先找到他们要紧。”

现在临近午餐时间,上午的第四节课也快到尾声。余盈盈他们这节是体育课,已经有一些学生提前往食堂走。

几个女孩挽着余盈盈的手,似乎丝毫没有因为官司的事而影响她们的友谊。“听说那个男孩子长得很帅,还是个网红。盈盈,你真厉害呀!不愧是从国外回来的。从前只听说过男人欺负女人,我们女人也翻身做回主人了!”

余盈盈心中泛起一股恶心,却不敢表现在脸上。在这个学校里,人缘就是一切。

丁长乐眼尖,在涌去食堂的人流中看到了余盈盈。与此同时余盈盈也看到了她妈妈。她自然地挣开女孩们的手:“妈,你怎么来了?你们怎么在一起?”

几个女孩叫了声阿姨好,就先行离开了。走的时候还在窃窃私语,望着余盈盈露出揶揄的笑容。那是一种绝非恶意,但也刻薄的笑容。她们不关心这件事对当事人带来的后果,甚至不关心真相,她们担心的只有待会饭桌上的谈资会不会乏味。

童秀敏将她拉到了一边的长廊里说话:“盈盈,你看到你爸了吗?”

“爸?他怎么会来学校。他恐怕连我现在读几年级都不知道。”

“王青和贾怀呢?你们刚在一起上课,你看到他们了吗?”丁长乐追问道。

“我们被保释后,贾怀一直请假没来学校。班上男生刚刚体育课都在踢足球,王青也在。现在应该还在操场。”

一记长传,男生将球踢出了界外。门将王青跑出去捡球。

球滚到一双皮鞋前面,男人抬脚踩住了足球。

“叔叔,麻烦您把球踢过来。”王青有高度近视,站在五米开外根本没看清楚踩住足球的男人是谁?

男人一动不动。足球场上的男孩们都叉着腰奇怪地看着这个人。王青也有点恼,小跑了两步到他面前,这才发现对方很眼熟。

“你是……余盈盈的爸爸?”

别说校园里,余丰年连庭审都出现得很少。王青见过一次,大约有点印象。心中也打起了鼓,贾怀明明说都搞定了。对方怎么一脸来势汹汹的样子。

他努力堆起讨好的笑容:“您找盈盈?她刚刚和同学去吃饭了。”

“我找你!你就是那个欺负我女儿的王八蛋!”余丰年毫无预兆的发难,一拳挥到了王青的脸上。

他的鼻梁顿时歪在一边,流出不少血。王青的身形瘦小,往日都是跟在“大哥”贾怀后面作威作福。现在贾怀不在,他被打得毫无招架之力。

一块踢足球的男孩们迅速围了过来:“你在做什么!快去叫老师……”

四周一片混乱,却没有人真的伸出援手来拦一下。

“小王八羔子不学好!自己做了坏事还想让我女儿背黑锅。你爹妈不教你就让我来教你做人。”余丰年口中念念有词,拳头也没有停下来过。

余丰年骑在王青身上,一拳拳下去,王青早已神志不清。余丰年的拳头上沾满了血渍,分不清是王青的还是自己蹭在沙石上磨出的血:“你怎么敢?!那是我的宝贝女儿!是我余丰年这辈子最珍惜的人……”

他的脑中浮现出第一次抱住女儿时颤抖的双手,粉色的毛毯里,那皱成一团的小脸:“真丑啊。可是怎么那么可爱。”

因为自己最喜欢《笑傲江湖》里明慧大度的圣姑任盈盈,而将她取名为盈盈。希望她成为所有人的掌上明珠,成为一个真正自由的女子。

他曾贴着她的鼻尖亲吻,曾暗暗发誓要给她最好的人生。却默默缺席了她成长的旅程,此后每次的交流落下的不再是亲柔的吻,而是冰冷的巴掌。说出去的每一句“滚”“真丢我的脸”“当初没生你就好了”都像刀一样扎在彼此的心中。

余盈盈曾因为“余丰年的女儿”这个身份受尽荣宠,也因为是“余丰年的女儿”而坠入深渊。即便在国外想家想到得了焦虑症也不敢说,即便被人冤枉成强奸犯也不敢说,即便真正被侵犯的是她,也不敢说……

毕竟,我是余丰年的女儿啊!

08

余丰年的意识在王青呜咽的求饶和记忆里婴儿的啼哭中已经模糊不清。他摸到了旁边一块硬物,是上体育课老师带来测试的铁饼。

他的手高高地举起,又重重地砸下。

“爸!”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声穿透了他的意识。铁饼落在了王青耳朵旁不足一厘米的地方。

与此同时,赶来的校警情急之下用电棒击倒了余丰年。

余盈盈尖叫着冲过来抱住了他悲伤的拳头,童秀敏也揽着丈夫的腰大哭。丁长乐则是拉住了还想采取进一步行动的保安:“误会。都是误会。”

老师和校医都陆续赶来。王青被直接送去医院。余丰年被电了一下,只在医务室简单处理了一下。还好校警用的电棍电伏不大,只留下一片浅浅的灼烧痕迹,人很快恢复了意识。

因为余丰年和校董交好,校方没有第一时间报警而是同意让他在律师的陪同下去自首。

东方廌在校长办公室见到了余家一家三口。往日里难得给对方一个好脸色的父女,现在却像公鸡和小鸡仔一样搂得紧紧的。丁长乐也面色戚戚地坐在一旁。

丁长乐已经搞清楚了事情大概的来龙去脉。那晚在酒店除了章一诺,被侵犯的还有余盈盈。而造成这一切的却是她最好的朋友冯玉的无心之失。

那是十一长假的第一天,她们毫无节制的喝酒。喝多了就在楼上酒店开了房。两个女孩在房间里继续喝着酒,聊着闺密间的私房话。

余盈盈那晚很高兴,因为她在医院偶遇并喜欢上的男孩出现在了派对上。她借着无聊的喝酒游戏,还和他有了一点交葛。她把自己的秘密分享给冯玉,还将日记也给冯玉看了。

冯玉眼里的章一诺和潘玉麟是一路货色,为了钱什么都可以做,招之则来挥之则去。但她没有那么败兴的打击余盈盈,反而想着怎么推她一把。

她用余盈盈的手机发了短信给贾怀,让他把章一诺带上来。想着趁此机会撮合下两人。就算章一诺没这个意思,一夜露水情缘也算帮闺密“圆梦”了。

至于为什么是贾怀,因为冯玉知道班上这方面鬼主意最多的就是他。

而贾怀和王青架着烂醉的章一诺上来时,冯玉早已经和潘玉麟去了隔壁另一间房,为了给两人创造独处的机会。没想到却是给贾、王二人创造了犯罪的机会。

余盈盈开门的时候并没有警惕,冯玉之前告诉过她,贾怀他们要上来继续喝酒的。在班上贾怀和冯玉关系不错,以往的俱乐部活动也时常会这样,玩得好的几个人躲起来单独再喝第二摊。她没有多想就开门放他们进来了。

他们原本也没想动余盈盈,附中的同学家里都是有钱有势的,谁也得罪不起谁。但余盈盈因为误服了贾怀下了药的红酒,失去了意识。

见着眼前不省人事的两个人,王青先起了歹念:“我们现在把他们办了,谁也不知道。明早他们一醒,都会以为是和对方做的。”

酒精的作用下,贾怀头一热也同意了。

没想到事后那个他们没放在眼里的穷男孩章一诺却执意将此事闹上法庭。贾怀拿出在酒店房间拍的艳照威胁余盈盈站出来顶罪,否则就把这些照片放在附中论坛上,让她在整个乌苏市都火一把。

余盈盈同意认罪,但面对自己喜欢的男孩的指控,还有父母的指责。她一度心理奔溃想要说出事实。

童秀敏注意到了女儿的异常,主动找她谈心。余盈盈经不住妈妈的逼问,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她。妈妈在大恸之后,决定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女儿。

“盈盈,这件事情你绝对不能说出去!给别人知道这件事,你整个人生就毁了。你父亲他也……接受不了。”

余盈盈想起自己那个强势独裁的父亲,也许他宁愿自己的女儿是加害那一方,也不会愿意承认女儿被人玷污。

童秀敏一边要余盈盈先承认指控,她会找最好的律师替她脱罪。一边出面找贾怀交涉,拿回了他手里所有的女儿的照片。

但事情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顺利,因为余盈盈私下给章一诺奶奶的捐款让她百口莫辩,官司眼看着就要输了。女儿面临着三年的牢狱之灾。童秀敏这才慌了手脚,走投无路之下去找丈夫商量。

余丰年的反应出乎她的预料,他像失去了理智一般说要去宰了那两个小兔崽子。

浸淫商场多年的老男人,此刻突然像个不会思考,血气方刚的毛头小子。他怒气冲冲开车冲了出去,童秀敏没拦住,这才有了之前那一幕。

“爸……”余盈盈把头往他臂弯里再钻了钻,寻求着安全感。

余丰年拍着她的背:“傻孩子,你怎么会这么想呢?我是你爸啊。不管你遇到什么事,爸爸永远是你的保护伞!永远。”

丁长乐看着眼前的父女,双眼也有些模糊。

“好了。煽情完了该说说正经事了。”一个稍显冷漠的声音打断了父女俩的互诉衷肠,“因为你们的愚蠢,一件非常简单的案子现在变得这么复杂。余总,你的伤人案我们待会讨论。先说说你女儿的案子。那些照片原件呢?”

童秀敏下意识捏紧自己的手包,不愿意交出来:“东方律师,我女儿……我女儿的事能不能不在庭上说?她以后都会抬不起头做人的。”

一直表现的气愤填膺的余丰年此时却是站在妻子这一边,默不作声。

“到底是她抬不起头做人,还是你们?做错事的是那两个男孩子。你们为什么要自卑!”

一向唯唯诺诺的童秀敏突然变得激动起来:“道理我们都懂。但东方律师,你没有做过父母!等你有一天做了父母,就知道我们现在的处境了……”

东方廌夹起手中的公文包,掉头就走:“那你等我有一天做父母了再来找我打官司吧。你女儿坐牢出来就差不多了。”

“诶。”丁长乐拉住她。一面安抚余家父母,一面劝说东方廌,“你如果现在放弃她,她就完了。”

“都别争了!我愿意。”这时候,余盈盈放开了父亲的手臂坐直了身体,仿佛为了说服自己一般,又重复了一遍,“我愿意去庭上说出事实,该受惩罚的不是我!”

最后一庭开庭前,余盈盈的父母一人拖着她的一只手:“盈盈,你真的想好了吗?如果你不想站出来,没人会怪你。我们可以带你移民,选个你喜欢的地方,重新开始。”

余盈盈摇摇头,眼睛看着东方廌:“律师姐姐,你很像一个人。”

“废话。我不像人还像棵树吗?”

余盈盈没有理会东方廌语气中的嫌弃,自顾自地说了一个故事:“我在美国读书的时候,学校暑期会组织义工活动。我那时候太闲,就报名参加了。别的同学都去了法国,意大利这样的地方。我选择了南非,因为我那时候很焦躁,我想去看最辽阔的平原,去看奔跑的动物来平复情绪。那时候带队南非的是我们专业的助教,一个很漂亮的俄罗斯小姐姐,有着大海一样的蓝眼睛。南非很美,但美丽中也蕴藏着危险。到那里的第一天,营地的老师就警告我们绝对不可以单独行动,尤其是夜里。可是有一个夜里突然停电了。南非的夏夜热的难以想象,八人间里,助教姐姐说让我们别动,她一个人打着手电筒出去找管理员。电是在她离开后两小时来的,可她一夜都没有回。我们去找她,叫醒了营地里所有人。你们肯定也猜到了发生了什么。”

东方廌收起了戏谑的神色,认真地等着余盈盈说下去。

“第二天早上她满身伤痕地回来了,身上的衣服被撕扯烂的只剩一件小背心。黑暗总是会助长人心里的鬼。我们都明白怎么了,但没人敢问。我从行李箱里拿了一条披肩出来给她披上。她勉强朝我笑了一下,说‘Ying,陪我去一趟警察局吧’。我看着她很冷静地和警察陈述发生了什么事,给警察看她身上的伤痕,配合地做着各种检查。我看着那冰冷的仪器进入她身体,我以为她会哭。但她没有。你们知道如果女孩为了这种事而哭,不是因为疼,而是耻辱。但她告诉我,‘我只是运气不好,遇到了坏人。你会为了自己被人打一拳而感到耻辱吗?我也只是受了另一种形式的身体伤害。没必要上升到那么高的高度’。我当时很震撼。因为我完全没有像她这样思考过这个问题,贞操和性侵原来是可以没有联系的。她的男朋友第二天就飞到南非来了,他很关心她的身体情况,一直陪她在那里做完了整个暑期的义工。最后离开的时候,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这件事情发生后,我很慌乱。比起自己,我更担心的是父亲接受不了我让他蒙羞。当父亲为了我举起拳头。我知道他爱我,关心我,不因为我给他争了光或毁了名。而当我再看到你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那个助教姐姐。你们给了我勇气。这其实也不是件大不了的事情,不是吗?”

她的眼睛亮闪闪地看着他们,特别真挚。余父余母眼眶都湿了。

丁长乐忍不住抱了她:“你说的对。没什么大不了!”

东方廌品着她的话,又想起了章一诺的质问,心下有了些许感触。

09

开庭后,第二、第三被告律师就责任的划分问题你来我往的争论了许久。东方廌却迟迟没有拿出那些关键照片还有童秀敏与贾怀谈话的录音,只是不轻不重地反驳几句对方律师涉及自家当事人的指控。

就好像高手对决中,刀光剑影之下血光四射。她却始终置身事外,只偶尔擦一下溅到自己身上的血。

“阿诺,你奶奶手术成功了!现在已经转进加护病房,你官司结束就来看她吧。老人家嘴里一直念叨你名字呢。”章一诺放下爸爸的电话,从怀里掏出那本日记,好像下定了决心。

旁听席上的余家父母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余盈盈也一脸疑惑地看着不采取任何行动的东方廌。她却把目光投在法庭入口。

像接受到她的感应一般,门被推开,走进一个穿西装的年轻小伙,是检察院的书记员小方。小方站在门口向审判长鞠了一躬请求入庭,跑到主诉检察官的耳边说了句什么。

检察官站起:“审判长,受害人章一诺有重要补充证词,请求再次出庭作证。”

一般来说出现突击证据都需要延后再审,但这已经是最后一庭,又是检方提出的补充证词,三个审判长商议后批准了。

丁长乐有些意外,她转头看东方廌,她却好似松了一口气。丁长乐压低声音问:“老板,你早知道?”

“嗯。”

章一诺进来后,匆匆瞥了余盈盈一眼,马上又收回了目光,站上了证人席。

“章一诺,你还有什么需要补充?”

“审判长,检察官。我想起那晚我曾经有短暂的苏醒过。我记得当时对我实施猥亵的只有第二、第三被告。而第一被告当时瘫倒在不远的沙发上,看上去也失去了意识。我认为……她并没有参与到对我的侵害中来。”

“谢谢您在法庭上的坦诚。”东方廌适时的申请提交一份能够侧面证明他证词的证据,“这是警方提供的证据36‘红酒杯’化验得出的报告。报告显示,红酒杯上的唇印属于我的当事人,而不是受害人。也就是说,当时是我的当事人余盈盈喝下了混有第二被告下迷药的红酒。根据药的剂量,她喝完后根本不可能再对受害人进行侵犯。”

“审判长!即使第一被告当晚喝下过掺药的红酒,我们也无法确定她是在对受害人实施侵害以前,还是以后喝下的。而且受害人所声称想起的记忆也只是片段零星的,并不全面,更有可能是醉酒后的幻觉,是错误记忆。请审判长斟酌证词证物的可靠性。”公诉人提醒道。

“检察官说的没错。所以我申请对第二、三被告再进行一次盘问,询问细节。如果二人证词与受害人所说一致,就证明新的证物,证词均可采纳。”

王青上庭的时候,头上还打着绷带,鼻青脸肿。看到旁听席上的余丰年时,身体明显地瑟缩了一下。

“请问第三被告,当时那瓶有迷药的红酒是谁带去的?一共带了几瓶?”

“是……是贾怀和我。一共两瓶,一瓶有迷药的是准备给章一诺喝,一瓶没有的是我们自己喝。”

“那我的当事人也就是第一被告余盈盈有没有喝你们带来的红酒?喝的是哪一支?”

余丰年的眼睛鼓得像石狮一样大,好像如果他敢说谎,就会立刻上来撕碎他。王青颤颤巍巍地回答:“她不小心喝了有迷药的那支。”

“什么时候喝的?”

“在我们进房没多久就喝了。我们自己喝的那一瓶贾怀还在醒酒,她就把提前倒给章一诺的那杯喝了。”

王青的律师见情势不对,当机立断打断了她的审问:“对不起,打断一下。审判长,我十分怀疑我的当事人突然改变口供是受了某人胁迫或是暴力威胁。据我所知,开庭前三天,第一被告的父亲冲到了我当事人的学校对他进行暴打。这种行为十分恶劣!”

东方廌顿了一下,看向旁听席的余丰年:“确实十分恶劣啊!”

她突然露出一个笑容,王青的律师感觉自己好像踩入了一个圈套。她似乎就等着自己问这个问题。“那……我们请第二被告自己来说一下,为什么我当事人余盈盈的父亲余丰年会打你?”

“因为……因为……我们威胁余盈盈替我们顶罪!”王青受不了四周各种眼神的压迫,一口气喊了出来。满堂一片哗然。

“原来是这样。”

“这两个小男生还真是厉害。”

一旁候审的贾怀勾着脑袋,一脸颓败。攻下他就如入无人之城。

“对于第二被告贾怀,我只有两个问题。第一,我的当事人当晚究竟有没有参与侵害受害人章一诺的行为中?”

“没有。”事到如今,他已经很冷静。

“第二个问题,第三被告王青刚刚说的证词是否属实?”

“是的。”

“我没有问题了。”一个问题抵过所有,东方廌这是二次确认证词的可靠性,让检察官挑不出毛病。

“猥亵罪加故意伤害,判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以你们的情形,最多就是三年。但强奸罪就不一样了,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你们该庆幸,强奸罪只针对妇女。如果你们一定要把对余盈盈做的事公之于众,我不介意替你们多写一篇专访。”

法庭的男性洗手间里,一个男人一边用洗手液仔细摩挲着双手,一边自顾自地说话。

贾怀惊恐地看着他:“你是谁?”

“一个见义勇为的记者罢了,恰巧掌握了一点你们做的丑事。”魏晚擦干了双手,从裤口袋里掏出一沓照片甩在他面前,“要怎么处理,你们自己做主。”

贾怀颤抖着拿起那些不堪的照片,这是他当初用来威胁余盈盈和她母亲的照片。现在变成了坐实他们强奸罪的直接证据。三年到十年,有时候也就是一线之差。

他不敢多看,将照片撕得粉碎,仿佛不放心似的丢进了马桶冲走。

而魏晚就躲在门口看清了一切才离开。

其实东方廌又何尝不明白童秀敏和余丰年的担心。阿诺现在的处境已经很说明问题,他一个男孩尚且如此。如果余盈盈真的在庭上将自己受辱的一切公之于众,即便她毫无过错,将来社会和生活仍然会毫不留情地对她进行二次加害。

在这个国度,让受害者不用说,加害者不敢说的情况下,仍然受到法律的制裁,才是保护受害者的最佳方式。

10

虽然还没有做最终判决,但官司胜负已定。第二、三被告律师的结案陈词都是草草陈述了两位被告年纪尚轻,是非观不明,望审判长以教育为主,惩戒为辅,从轻判决。

最后轮到东方廌做结案陈词,她站起来抻了抻西装。丁长乐递给她写好的稿子,她瞟了一眼,倒扣在桌上。

“尊敬的审判长,法律存在的意义是为了捍卫每一个公民的安危、权利和自由。我一直很不理解为什么法律上规定强奸罪的特定对象是妇女。这是一种逆向的性别歧视吗?强奸罪保护的是被害人选择性自由的权利,在这一点上男女没有任何区别。男性遭受性侵确实是少数,但正因为少数所以更容易遭到忽略和歧视。而法律不该忽略任何一个祈求着它庇护的公民。”东方廌说着看向了章一诺的方向。

章一诺听到这番话,浑身一颤。这不是他在网咖里质问冯玉的话吗?

东方廌接着说下去:“可是即便强奸罪的对象囊括进男性,这又能从根本上保护我们的被害者吗?我最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为什么那么多强奸罪的受害者选择沉默和自毁,因为他们将本该由加害者承担的罪责都背到了自己身上。不是他们自愿要这样,而是我们,我们社会上每一个人的有色眼镜和筑起的心墙将他们推向绝路。我们不是恶人,但除了嘲笑侮辱,我们的善意有时候也会杀人。我们同情他们,将他们区别对待,小心翼翼地避开话题。每一个眼神都在告诉受害者,你和我们不一样。”

听到这里,童秀敏忍不住抽泣起来。余丰年揽着她的肩膀,第一次露出铁汉柔情。

“以法律来维护受害者的尊严,防止他们遭受二次加害至关重要!因为媒体过度报道和渲染,受害者的血泪轻而易举变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我在此呼吁将男性纳入强奸罪对象的立法,同时杜绝媒体介入受到保护的司法案件!”此言一出,旁听席里的喧哗声此起彼伏。记者与媒体在司法系统中一直起的是一个监督报道作用,如果真像她所说的这样一棍子打死,某种平衡将被打破。在场的媒体都为了自己的职能被否认而感到愤愤不平,只有魏晚一直坐在最后一排奋笔疾书,将她说的每一个字都速记下来。

“强奸的本质就是身体伤害的一种形式,一种性质恶劣,情节严重的形式,无论男女。只有媒体先不将性侵害渲染的特例化,民众才会慢慢接受性侵也只是一种身体伤害。与所谓贞操,人品,作风毫无关联!而现今绝大多数媒体的本质在于哗众取宠,挖出被害人的隐私,案子的细节公之于众,除了写一些标题醒目的文章,他们在取得司法正义的战斗中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一瞬间,东方廌简直要成为现场媒体的公敌。那些笔下生花的记者已经用手中的笔将她凌迟了无数次。但越是这样,东方廌反而越是斗志高昂,仿佛是个吸收恨意而成长的野兽。

余盈盈的心境在东方廌掷地有声的宣言中却豁然开朗,她知道是自己说的那个故事让东方廌有此感悟。也许这个女人真的能改变糟糕的现状,也许不能。至少她让她看到了希望。

“被告贾怀,王青在侵害受害人的人身安全后,通过威逼的方式强迫我的当事人顶罪。浪费检察院,公安,法庭的人力物力。并且严重伤害受害者章一诺与我当事人余盈盈的情感。犯罪情节严重,性质恶劣。正是因为他们的年岁尚轻,我恳请审判长从严处置。让他们从根本上反省认识自己的错误。”

丁长乐在这一瞬间突然明白教授为什么会这么喜欢东方廌。这样会发光的女人,连她一个女人都会心动。因为她的光和热是以燃烧自己为代价,总带着一种千万人吾往矣的悲壮。

最终合议庭宣判,被告贾怀犯故意伤害罪,猥亵罪,妨碍司法公正罪。数罪并罚,判处六年徒刑。从犯王青犯故意伤害罪,猥亵罪,判处四年有期徒刑。第一被告余盈盈,无罪释放。

这个结果几乎与强奸罪的量刑标准无异,审判长最终选择了从严处罚。

余盈盈的父母在庭外千恩万谢,东方廌连连摆手说不用:“等你的伤人官司打赢再一起多算笔奖金给我就行。”

余丰年爽朗的大笑,似乎从心底里出了一口浊气:“哈哈哈哈。没问题。您救了我宝贝女儿,这是您应得的。”

他现在毫不掩饰自己对女儿妻子的爱意,用童秀敏的话来说,就好像回到了女儿刚出生那会子,腻歪的不行。

丁长乐有些艳羡地看着余丰年胳肢窝里夹着的小女孩:“盈盈,以后不管你去哪,好好做人。不要辜负你父母的期望。”

“姐姐你好老套。”余盈盈嘴里说着嫌弃,却上前拥抱了她。上次在校园里如果不是丁长乐拉住保安,父亲恐怕少不得要进医院,“之前对你不礼貌,对不起。”

她贴在丁长乐耳边小声说:“长乐姐姐,不用和天才去比,你有你的特别。”余盈盈放开她,一副洞悉一切的表情看着她。今后,丁长乐继续跟在东方廌身边,压力一定不会小,但她相信这个小姐姐的执着和善良会为她留住一片天地。

“谢谢……”丁长乐还想再多说两句,身侧突然伸出一只“魔爪”搂住她的肩膀,把她整个人往后一带,她站不稳,惯性地依偎在来人怀里。

魏晚不知道从哪蹿出来,左手右手一边一个搂住了东方和长乐:“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呢?走也不叫我。”

他今天穿了一件粉色卫衣,背着一个韩款的双肩包,看上去像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一样,简直要嫩上天。

东方廌斜眼盯着他搁在肩头的手:“狗爪子不想要了?”

“哎呀。刚帮了你这么大忙还这么凶!还是我们小乐乐好。”魏晚表情夸张地缩回东方廌肩上的手,两只手都搭在丁长乐肩上,在寻求同盟。

丁长乐有些扭捏地摆动了一下肩膀,甩开他的手。小声嘀咕了一句:“我也宠物过敏。”

丁长乐这是拐着弯帮东方廌骂他,还一脸真诚带着微微的脸红,让他无法回嘴:“近墨者黑啊!长乐才跟你多久,就学会暗箭伤人了。”

东方廌被他那哑巴吃黄连的样子逗得大笑,也知道他今天整得跟公孔雀开屏似的,就是奔着长乐来的:“谁让你想策反我的小跟班。看你们都立了大功的份上,走,请你们吃饭。”

东方廌准备和余盈盈告别,这才注意到余盈盈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章一诺叫到一边说话去了。虽然不知道两人在说什么,但她看见余盈盈低头脸红,嘴角含笑,露出少女所特有的羞怯。年轻真好啊……

“老板,你到底怎么让王青和贾怀在庭上说实话的啊?”丁长乐在饭桌上虚心请教。

“你叫我老板怎么感觉怪怪的,好像我是个做生意的暴发户一样。换一个。”东方廌咬着叉子冥思苦想了一会儿,“叫总裁,比较高级。”

“……”

“你别理她。叫她师姐吧。你们不都是乌苏政法大学毕业的吗?还都是法学院的,嫡亲师姐。”魏晚无意说漏了一句,东方廌却因此多看了她一眼。

“法学院,13届的研究生?”

“嗯。”丁长乐以为她还会问到唐既白是不是她的老师,没想到东方廌话锋一转又回到了她的问题,“我只是让魏晚给他们去普了下法。”

接着就是魏晚绘声绘色讲自己如何化身为正义使者,把贾怀说得一愣一愣的。

“那章一诺呢?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来替盈盈作证?”

“我和贾怀说那些话的时候,章一诺就在厕所隔间里。他只要稍微有点思考能力,就会明白事实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你们都算好的!”丁长乐原以为东方廌只是有胆魄,没想到她还是走一步算十步的人。

“阿诺一开始作证说他有痛觉,我就猜想他当晚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但我并不确定他听到真相就一定会站出来。也算余盈盈那傻孩子有福报,我刚收到中心医院那边的消息,阿诺奶奶的手术很成功。”

“你们都为盈盈的案子立了大功。只有我什么都没做。”丁长乐自我检讨。

“小乐乐学坏了,这是在讨表扬。”魏晚做出一副我懂你的奸笑。

“欸?我没有。”丁长乐马上摆手否认。

“别妄自菲薄。多亏了你及时赶到制止余丰年的冲动,才没有酿成大祸。”东方廌给予了她肯定,魏晚朝丁长乐眨了眨眼。

“之后余丰年的伤人案开庭,那个打人的保安会不会被处罚?”

“不会。我国宪法规定每个公民都有义务去制止惩治犯罪,在追捕犯人的过程中造成的伤害,不应追究刑事责任。”东方廌想也没想地回答道。

“哦。”

东方廌说完,电光石火之间好像想到了什么。切牛排的叉子慢了下来,她缓缓抬眼直愣愣地盯住魏晚,片刻后,眼里突然迸发出骇人的光芒:“魏晚!我想到了!”

她扔下的刀叉撞到瓷盘上发出清脆的叮当响,幽静的西餐厅里其他顾客都朝她们投来责怪的目光。

魏晚赶紧拿起餐巾挡住自己的脸:“我的姑奶奶哟。你又发什么神经?”

“我想到帮我哥翻案的办法了!”魏晚闻言完全怔住,东方廌一把扯掉他遮住脸的餐巾扬到了空中。红色的餐巾就像一方宣告比赛开始的发令手帕,飘过了丁长乐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