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6-04

帝吧神作:小张和小丽(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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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小张发短信,“下周要是没事,我们就请个假,去凤凰玩一圈啊?”

不久小张回,“又没考上,我才不要安慰奖。”

“看你傲得,数九隆冬的梅花儿见了你都自愧不如。”

“结婚的时候再说吧。”

“结婚是结婚,下周是下周。我去联络旅行社,你准备一下请假的事吧。”

小张见我动真的,急道,“那不要跟旅行社啊,我们自己去就行。”

就这样,我俩一起坐上了南下的客车。

车子行驶在盘山路上,睁着惺忪的双眼看到那些葱茏的山和绿油油的田,心情又转而高涨起来。

老房与旧屋环抱在山中,街道错综复杂。因是淡季,人不算太多。

小张带我去虹桥,到了却又不说话。周遭是淡淡静静的人流,细细碎碎低声说着关于时光的故事。

小张望着远处入神,我看她的背影,瘦小又寂寞,却不知这副小小的身躯里,埋藏了多少死在心底的经历。

就像我的心里永远住着一个早已不见的人,我不知小张心里如今还剩下多少空间给我。

何事悲风秋画扇?

我突然觉得我们两个其实都很可怜,便在后面抱住了她。

小张在我怀里,懒懒的说着几年前这里还没有那个店,那里还没有这个店,哪里哪里有怎样的物什,哪里哪里有什么样的摊主。

她用一种旁观的语气,变相的说着自己的故事。

我跟着她的思绪,可以联想到几年前扎着马尾穿着牛仔裤的小张,在唇上有稚嫩绒毛的男朋友身边,开心的在相机前摆着可爱的造型。

那个时候她还是没有钱,可是她比现在开心。
我知道此刻小张心情不错,可是她再也无法撅着嘴,在我的镜头前,像过去那样笑了。

她挽着我,淡淡的走在河边。我们各怀心事,互不打扰。

我此刻眼里,也全是小丽的影子。

我仿佛又看见她,穿着翡翠色的裙子,在前面一颠一颠的走,肩膀下的长发跟着一跳一跳。我要是陡然吓她,定会把她弄得一个激灵,继而追着我轻轻的打。

想着想着,就笑出声来。

再看小张,也是陷在笑意中。

挑了靠江的吊脚楼客栈,窗外正好对着万名塔和那一带轻舟荡漾。

夜里小张的呼吸与江面轻轻波涛重叠在一起,刻住了那时的梦。

远处有苗女迎客的山歌,飘飘渺渺落在水云之间。

你看这暮色蔼蔼西风紧。

路过酒吧,我们便去落座。

有人抱着吉他唱罗大佑的恋曲八零,听得心里一阵潮湿。

春风秋雨多少海誓山盟都随风远去。

在路边买了一包白沙,吸了几根,把剩下的大半包都放在了桌上。

走时,小张看到,提醒我,“你的烟。”

我带着小张往外走,“不要了,搁那儿吧就。”

“多浪费啊。”

“哪儿会。”

小张就懒得再与我争辩。很多时候,她对我往往是报以不屑一顾的态度。甚至连吵架她都懒得跟我吵。毕竟我只是个职专生。

那时候小丽问我,“你呀,整天吸呀吸呀,多伤身体啊!”

“总会戒的啊!”

“鬼才信咧!”

“是真的!”我笑着瞥小丽,她素白的脸上没有一点皱纹,“比如,我当爹前。”

小丽陪着笑,笑的很假。

我以为她能感受到我在想什么,然后顺从得靠过来,低眉顺眼道,“我给你生个孩子啊!”

然后我就被鼓起了勇气,冲破了世俗的枷锁,斩钉截铁道,“好啊!”

从此我们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可她终归没有,只是离远了,对我憨憨的笑。

现在想来,那么懂我的小丽,当时笑得是多么惨绝人寰。

离开凤凰的前一晚,去江边放河灯。

小张提前写了个字条,团成团,顺势放在河灯里,慢慢的飘得远了。

“笔呢?”

“干嘛?”

“我也要写啊。”

小张从包包里翻出笔和纸给我。然后一脸落寞的寻找自己放得灯,河面的烛火映得她的脸红彤彤的。

我写下“身体健康”四个字,塞到灯边,小心的放走了。

“写了什么?”小张问我。

“身体健康。”

“嘁。”

我就嘿嘿的笑。小张继而懒得理我。

若是小丽,一定会咋咋呼呼,“怎么写这个呀,跟个老头似的!”

她一定是那种嫌弃的表情,夸张做作的,几秒钟后又一头扎进我怀里来,嬉皮笑脸的说对不起,若我坚持臭脸,她就会对我动手动脚。

小张蹲在那里,姿势仍然很优美。就好像连这个动作都受过高等教育一样。

久了,她强撑着站起来,跟我说,“不早了,回去睡吧。”

然后挽着我回了客栈,第二天一早便结束了凤凰行。

成绩下来了,小张忽然变得对我恩爱有加。

好像一夜之间成了女主人似的,到了我家,拾掇拾掇这里,收拾收拾那里,勤快得不得了。

我要做,她便给。这种事情向来都是越做越容易的,只是没想到会突飞猛进到这个地步。

虽然过程依然很陌生。

我们光着身子,靠在床上。

“那个学长也落榜了吗?”

“是啊,他那个职位几百个人抢,他家又没什么深厚关系,凭实力,怎么可能。”

我心中窃喜,但又不好表现。一是不能让小张误以为我是小人,二来她也刚落榜,得顾及一下她的感受。

“公务员考试就是很占运气的嘛。”

小张没接话。显然她不赞成,所以不屑与我理论。甚至连敷衍一声的意思都没有。

见场面冷了,我拼命圆,“你也别灰心,整装一下精神,明年再来啊!”

“明年……”小张喃喃道,表情很失落,像错过了人生重大的抉择,又仿佛此刻正在洪流的中心,眼睁睁看着救生船远去,只好闭目等死的神情。

“明年就该结婚了。”小张轻轻道,好像更加难过了。她不看我一眼,把头埋进双臂中。肩膀有些微耸,倔强得不肯发出声音。

窗外是昏暗藏蓝的傍晚,残月尚未当空,夕阳却已垂落。

我不知道小张遗憾的是她要结婚了,还是学长要结婚了。

或许她们约好了一起吃公粮,约好了踹掉我一起为理想奋斗。毕竟她们才是一个世界的人,受过高等教育,拥有纯洁的感情,谈恋爱不会开房,学习之余不忘吃西餐。

而我只是一个职校毕业的土逼,家里砸锅卖铁供我结婚生计。穿不入流的杂牌衣服,不懂英文,吸烟喝酒,最喜欢的歌手是小刚。

我有些心软。

其实换做我是小张,我也会暗度陈仓。一边按捺住自己的土鳖未婚夫,一边积极寻求更加可靠的未来。

进可忘恩负义,退可忠孝两全。

只是退回来时的心情,大抵与我第一次与小张上床后一般失落吧。

这就是接下来要与我共度余生的人吗?

这是个多么悲凉的问题。

又是多么凄惨的回答。

我便抱住了小张,在这样夜凉如水的房间里,忽然失去了语言。而她像被大雨淋湿的雏鸟,瑟瑟不安的躲在我的怀里。

期望与绝望,往往贯穿着那些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人生。

起秋风那天,小丽屋里十足的冷。

古人说饱暖思淫欲是对的,我在瑟瑟发抖中只盼着快点开饭。

“你玩儿会儿电脑呀,我去买菜。”小丽刚起来不久,睡眼惺忪的。

“这么冷,还出去干嘛,吃个泡面不就得了。”

“没有啦——再说哪能一直吃那个呀,你等等呀,一会儿就好。”

见她执意要出去,我也跟了出来。小丽催我,“你不用跟着来呀,我自己就可以。”

“别买菜了,出去吃吧。”

“哎呀,我来做就行。”

“我们还没一起吃过饭呢。”

小丽沉默一下,又道,“也行,不过你不许请客。”

“那我就不去了。”

“哎哎哎,你看你!”

我很认真的说,“我呢,钱不多,能吃得起啥就吃啥,你别争别抢,好吃你就多吃点儿,不好吃下回咱不吃这个了,成吗?”

小丽见我硬争,只好点头。

路口不远有个小店,挂着横幅:自助火锅48元,两盘肉,四个青菜。

店里人很少,大概过了吃饭的时间了。老板帮我们支上家伙,我点颗烟。

“又吸!空腹吸烟不好!”

“什么时候吸烟都不好!”我嘿嘿的笑。

老板端上来肉和菜,锅也热了起来。

我和小丽涮火锅,是那种很难吃的锅,没有底料,像清水煮菜,肉也不新鲜。

可是记忆中,那是世上最好吃的一餐,再没有这样经历。

隔着雾蒙蒙的锅,小丽吃着吃着,就抬起头,对我笑。

几绺碎发荡在她额前,她把它挂在耳后,样子特别美丽。

我终于憋不住,问,“不工作了好吗?”

我觉得世界一下子安静下来,小店里破旧电视里的新闻变得格外清晰,火锅咕嘟咕嘟吐着泡泡,青菜在小丽腮帮子里更是清脆。

我一直等她嚼完那片菜。许久,她慢悠悠的说,“好啊!”

“真的啊?”

“吃菜。”小丽把那些肉,挑些好的,都夹给了我。

我觉得我们好像过家家的两个小孩子,而我是率先打破游戏规则的那个。

回来的路上,我们第一次逛街。

顾及我的心情,小丽懂事的只在窗外瞄一下,从不带我进去,怕遇到熟人。

我也想勇敢一点,牵起她的手,可是每次冲动前,都觉得满世界的人都在对我指指点点。

沿途走了一段,小丽忽然慢了几秒。她在一户落地窗前犹豫一下,被我发现了。

“喜欢这双鞋啊?”我看,是个小牌的鞋店,一双翻毛绒的系带皮鞋,小巧玲珑的。

“是呀。”

“喜欢就买啊?”我摸口袋,只有几十块了,看样子豪爽不起了。

“买了就不一定喜欢了,还是这样好。”小丽拽了拽我,“走吧。”

“起码也要知道价格啊。你等我一下。”我把小丽放门口,进去问了一下。

两百八十块。差不多是我三个礼拜的零花。

我吐吐舌头,小丽问,“很贵呀?”

“是啊。”

“我的眼光果然很好!”

“嗯嗯嗯,快走吧,清冷清冷的。”

我没告诉小丽,其实不算太贵。要是戒了烟,三个礼拜就可以买到。

我觉得我像是亟待做某件撼天动地的大事,充满了期待与兴奋。大概每半个小时一次想抽烟的欲望上来时,便会引起这种喜悦。

两个小时后我在家里到处翻,找到小半包剩了许久的红金龙。烟叶都酥了,点上以后死命的呛。

戒烟的第三天,我浑身上下都是报复社会的想法。

看到谁都觉得仇恨。为什么只有我忍痛割去了自己唯一的嗜好,而你们却活得那么开心?

又不敢让小丽看到,还怕她老是给我买烟,破了我的斋戒。

两天没去找她,她小心翼翼的给我发短信,“小祥没事儿吧?”

“没大事儿。”

“啊?怎么啦?你别吓姐!”

“嗓子不舒服,有点上火吧。”

“哎呀,我给你煮梨水喝好不好?”

犹豫了半天,小树苗又高昂了。

“好啊!”
小丽把整只梨放在锅里煮,断生后捞出来给我吃,梨水则加了冰糖继续熬。

我哪有什么嗓子不舒服,见桌上有南京,迫不及待拆开吸。

“哎哎?你嗓子不舒服还吸!”

“就一根。”

“一根一根一根!给你收起来啊,好了再吸。”

她就熟视无睹的放过我嘴里这根,把那一包藏起来了。

吃过梨水,吃小丽。

“那个……”

小丽把树苗吐出来,“啥?”

“今天可以进去不……”

“我想想啊。”

“还要想啊?”

“不想的话那就不用了。”

“快想快想!”

“那么今天可以呀!”

我就满心欢喜。把她摆弄一下,让她转过身站着,忽然一个激灵。

“姐————”

“呀?干嘛嘴巴突然变甜了?”

“你吃过肯德基的鸡肉卷没?”

“当然啊。”

“哪个味道的?”

“老北京啊。问这干嘛?”

“墨西哥味的吃过没?”

“吃过啊,没老北京好吃。”

“我没吃过诶。”

“带你去吃啊!”

“呐——我的意思是,你这里呢,还有这里,就好比是墨西哥和老北京——我通常只吃老北京了,偶尔我也想试试墨西哥是啥味儿的。”

“啊?”

“我想进后面——”我撒娇。

“多脏啊?”

“不脏不脏。”

“去你的!”

从凤凰回来,小张买了五串佛珠,说是保平安的。

她爸妈一对,我爸妈一对,我一串。

“怎么没你的啊?”我好奇。

小张冷笑一下,“小孩子才信这个。”

“是舍不得花钱吧?这又不贵。”

“一种感情的凭依和寄托,能使人开心,就物尽所用了,不必太在乎形势。”

“那怎么还给我买了个啊?”

小张斜我一眼,又冷笑,“你应该会挺喜欢吧。”

好像是在说,“就你这智商。”

我是挺喜欢的。第一,只要有人送我礼物我就喜欢;第二,小张把我和我的父母已经摆到她的家人圈子里去了。

“抽空跟家里商量商量,把日子订了吧。”我说。

小张假装沉默一下,说出预期的答案,“也好,不过婚期不要订在冬天啊,穿裙子很冷的。”

“唔……四月结婚,来年二月就可以添孩子了。”

“晚一两年再造计划吧。”

“你不想要啊?”

“你想要啊?”小张又用文革的眼神看我。

“我还好啦,估计咱爸咱妈等不及了。”

“再等等吧。”

“嗯,看来可以经常走后门了。”

“什么?”

“避孕呀,走后面。”

“我才不要,痛死了!”

说着小张一愣,见我没什么反应,故作生气般转开话题了。

转的我的心里生疼生疼的。

天色渐凉,也挡不住小丽每天洗澡的好习惯。

通常是做完后,她把我陪到厌了,哄我或者拾掇我躺下休息了,她再去洗澡。生怕走的快了,会被我察觉到嫌弃的意思。

小丽体贴的无微不至是一种病。

我翻着身子趴在床上,喉咙深处学伽椰子发出咯咯咯的声音。小丽用一只水桶,添些热水,用毛巾擦身子。

外面的梧桐叶子大把大把的落了,看得心里一片荒凉。

房里没有开灯,淡淡月色斜过窗,洒在小丽光滑起落的身上。继而被毛巾挤下的水冲散,哗哗掉在地上,碎成无数凉风。

小丽惋惜道,“只顾着玩了,也忘记捡些梧桐果吃。”

“什么玩意儿?”

“梧桐树的果子啊,可以吃的。”

“你那里是有多穷啊!”

“蛮好吃的啦!”

“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呀?”

“那明年弄些吃吃啊!”

小丽擦身子的手停了一下,继而笑道,“好哇!”

就在很多年后,我安慰小张的那个夜晚,我发觉她们转过身抽泣的肩膀,异常的像。

初次见小张父母,比我想象中要和蔼的多。

或者是我把他们想的太憎恶了,我开始以为他们一定会有高级知识分子特有的气质,以及职业医生固有的优越感,最后还要地方官员字正腔圆的调子。

就是一对平凡的老头老太太。

跟万万千千普通职工家庭一样,待人客气周到,对未来女婿说话有些诚惶诚恐。

我受宠若惊。

小张像凌驾我们之上的生物一样,自顾坐在一边看电视。阿姨拿出一些老照片给我看,见证小张幼时到现在都是多么的完美无缺。

一如千千万万的普通职工家庭的老人一样,自己这辈子没能实现的期望,全部寄予到孩子身上,倾尽所有,以为可以培养出一个国家级大人物来,岂知自己多年来辛苦经营的,不过是当今亿亿万万普通孩子中的一员。

叔叔竭力伪装成一副极有威严的样子,不多话,不搭腔,希望可以长久在两家之间镇得住场面。我觉得小张在这点可以完爆培育她多年的阿玛。从那五串佛珠就看得出来。

我们丰盛的吃一餐简饭,阿姨爱屋及乌,常给我夹菜。叔叔怕被我看出他食人间烟火,只一昧的喝酒,企图用他擅长的技术给我一个下马威。小张不悦,“爸你少喝点儿!”“爸你吃点儿菜!”时不时剜我一眼,吓得我也不敢吃菜。

我们都喝多了,在各自媳妇儿前强忍不吐。

谁是一家之主一目了然——小张从容的指挥她妈操持这操持那,自己也游刃有余的帮忙拾掇,没多大会儿我们爷俩就从乱糟糟的饭桌上转移到干净的 我是畜牲, 我吧上;片刻后酒桌也亮堂了出来,小张挽着我,“爸,妈,我送小祥回去,你们休息吧。”

阿姨有点轻微的手足无措,想说些客套话,被小张一个眼神放平了。

叔叔现在只会说“好”“好”。

“喝那么多干嘛,我爸那么大年纪了,你跟他较劲干嘛!”路上小张埋怨我。

还没来得及解释,扭头就吐了一地。鼻涕眼泪齐出,苦辣无比。

小张别过头,也是强忍着给我拍背。我知道她受不了这个,就挥挥手叫她去一边。

小张从包里翻出一包纸巾,抽一张捂住自己口鼻,把剩下的塞进我手里,几步走到了一边。

我撅着屁股挪了几步,在绿化带里又吐了些,方觉好些。

小张离远了看我,见我回身走了,走过来递给我一瓶水。

“喝口水漱漱口,这水别喝,太凉伤胃。”

说着又嘟嘟囔囔躲到了一边,很是不高兴的样子。

这就是小张的温柔。

来自高等学府千锤百炼后精简后的温柔。或许它曾经繁冗的飘荡在篮球场的上方,图书馆的下方,操场的角落,树林的草地。如今它风景都看透,却没了一颗细水长流的心。

这就是我仅有的,来自于施舍的温柔。

订婚的酒店也是小张联系的。

我爸交代给我,我交代给小张。

小张大可以不必操着心,但是她怕自己仅有的一次订婚仪式泡了汤,毕竟她对我的个人能力视若罔闻。

被人看不起也挺好的。

两边的家长都很礼貌,客客气气的说些好听的话。

小张才是镇得住两家场面的人物。在她的坚持下,任何旁亲都没能参加这个小型仪式。

理由是小张一人镇得住她全家,我一人可以镇住我全家,小张镇得住我。

淡淡的吃了个饭。

出门前我对小张说,“结了帐,咱们就是未婚夫妻了。”

“你想反悔还来得及。”

“赌一把好了。”

“你看上去不像运气很好的样子。”

“你少气我,你知道我要赌什么?”

“无非……幸福安逸什么的。”

“如果是这样愿望,赌赢了不是挺好的吗?”

“是呀,挺好的。”小张漫不经心的应了几句,便几步赶到前面去,给两边的老人拦出租车。

“去干吗?”送走家长后,我在路边问小张。

穿梭而过的车流带起小张的长发,胡乱的摆。她眼里只有远处未见的出租车,“去看看家具什么的吧。”

“下礼拜再去吧。”

“你就会拖——慢性子,拖来拖去最后不还是得干。”小张劈头盖脸说我一通。

我本来想和小张开个房什么的,无辜就挨这么一顿,心里窝住一团火,想发,又他妈没有理由。总不能跟个洒逼似的站在马路中央,人来车往的街头,跳着骂“凭什么不让我艹逼,凭什么不让我艹逼?!”

想着忽而觉得好笑,脸上的表情也许就有些怪异。小张皱着眉头瞥我一眼。

“神——经!”

小丽给家里打电话的时候,从来不用手机,都是跑到小卖部那里用公话打长途。

夏天时老伯会从冰箱里拿些切好的瓜给我吃,见我吸烟,偶尔也给我点根。这会儿秋意正浓,生意都冷清了许多。小丽在那边用我听不懂的话说这说那,我跟老伯并排坐门口愣神。

“你们结婚了没有啊?”老伯估计酝酿了很久,故意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随口问起。因为每次见他的眼神都在咨询这个问题,都被我们巧妙的避过去了。

“还没有,再等两年吧。”为了满足老伯,我顺着他说。

“哦——”老伯若有所思,沉吟道,“一开始吧,觉得她是你姐姐;后来吧,看你们挺亲密的,又不像——嗨,女娃娃大点好,女大三,抱金砖!抱金砖啊!”然后老伯豁然开朗,哈哈笑着拍我后背。

“好!好!抱金砖!”我尊老爱幼,把眼都笑没了。

回去路上,小丽问,“你跟那大爷扯什么呢?”

“他问我什么时候娶你。”

“蛤?”

“老伯古道心肠,非得帮咱俩算日子。”

“小祥你可别闹了,”小丽拉我一把,正色道,“我怎样都没关系,但你是本地人,别传出去给你闹了笑话,看你以后怎么娶媳妇儿!”

“我又不是媳妇儿迷,干嘛说得我非得要娶媳妇儿似的!”

不知怎么的,突然又很委屈。一把甩开了小丽,两个人僵在路边。

小丽见我生气,又凑了过来。

“你别生气,姐没别的意思……”

她很好听的普通话被风卷进树枝里,渐渐飘得散了。小丽依然素面朝天,身后是大片枯黄的叶,映得她颈间的皮肤格外雪白,丝丝青脉,烙进日光里。

小丽见我不吭声,怕极了,用更小声的力道问,“咱不吵了好么,回家去吧……”

我刚刚看她看的出神,都忘了先前为什么要生气了,被她这一叫回过神来,看她急得快要哭了,忙抹她的脸,越抹越湿,把我也吓坏了。

小丽每逢觉得自己惹我生气了,回头做起来便格外卖力。几乎不用我动,自己忙上忙下的。

其实我不喜欢那样,没有参与感。但见她这么诚心诚意,也不好拂了她的兴。

那天下午也是,回到家里,她便牵着我的手到了床边。

她好像从来不会嫌弃我几天没有洗澡,见我没反对,就把小树苗攥在手心里摆弄下,像只猫一样悉心的碎碎舔了一遍,舍不得用力似的含了住。

她在我身上起落了会儿,忽然又哭了。

“姐你怎么了啊?今天这是犯什么邪劲儿了?”

小丽脸憋通红,明知自己失态却又无法弥补,纸巾在床头,她骑在我身上又不敢下来,只好用手捂住了嘴。

我把她放下来,拿纸给她擦。

“缓一会儿,慢慢说,到底怎么了?”

小丽一昧摇头,然后就是不住的擤鼻涕。

过了会儿她缓过来了,又要做,被我按在那里。

“不想说就歇歇,万一熬坏了身子怎么办。躺会儿吧我们。”

小丽哭得多了,鼻音很重,“没事儿,就是,就是突然……”

话没说完,泪又打了下来。

我就抱着她,不许她再说了。

当有人无助的在你怀里哭泣时,你会觉得你是世界上最有成就感的人;但是继而无法为她解决问题,你往往又会自责自己是最没用的。

喜悦与绝望并存,希望在夹缝中生存。

小丽说,“刚才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到以后就见不到小祥了,特难过。”

小丽把我说的一愣,先前那种委屈一下子冒了出来,扑哧扑哧,也哭了。

那是我第一次在类似女朋友关系的人面前哭。

彼此都光着身子。

后来我们并着肩,抱着腿,靠着墙壁,坐在床上。

外面起了风,带的门框哗哗做响。稀薄的阳光被刮散,卷进细细碎碎的尘土中,兜过玻璃窗,粒粒轻响。

小丽的电脑唱着罗大佑的恋曲八零。

春天刮着风,秋天下着雨,

春风,秋雨,多少,海誓,山盟,都随风远去。
“暑假也过完了,小祥也去找份工作吧。”小丽沙哑道。

“哪还有什么暑假,我已经毕业了啊。”

“嗯,那就去找点事做。”

我非常不喜欢她这样郑重的与我,说这些老生常谈的话。

我不接话,环顾房间。耳畔似乎又可以听到夏日淋淋的大雨,不绝的从梧桐树上灌进院子里。小风扇也放起来了,它的嗡嗡声被秋天送走了。
最重要的是,这个快乐的热天,好像过去了。

同样的房间,异样的心情。我眼里都是十几天前,或者几十天前,我坐在如今同样的位置,一手夹着烟,一手摸着小丽黝黑的长发。

有时梦中想到,那手中的长发,会像粉丝一样好吃。
“在这个社会里呀,很多人都没有良心——可能以前是有的,但是被别人吃了后,自己也就学会了吃别人的良心。”小丽拉着我的手叮嘱,“没人会管你是不是家里的独子,是不是大人手里的宝贝,是不是情人心里赖以生存的寄托——所以如果有人欺负你,攻击你,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和热天下雨,冷天下雪是一样的道理。”
“我知道。”

“——所以,小祥你要好好的,像个男人一样,顶天立地的生活。”

“顶天立地不就顶雷子了么。”

“顶天立地是胸怀要大,像大海一样。”

“你这不是矛盾么。”

“温柔的男人像海洋……哎呀我唱不来,你唱。”

“爱在风暴里逞强,哭还是风平浪静的模样……”

然后小丽与我轻声合唱,“卷起了依恋那么长,挥手目送你起航,到你觉得我给不了……”

她凑过来,吻我的嘴,

揽住我的头,埋在她胸口。

之前和之后,我亲过很多人的嘴。对我而言,接吻不过是交换口腔气味与口水的仪式,是与新结实的恋人确立关系的行为罢了。

可是小丽的嘴巴很软,和她在空调下如水的冷藏脂肪一般。这张嘴巴曾含过无数男人的树苗,她将此视为工作,如今她很干净,与我轻抵在一起,像是在吃滚烫的梨水,小心翼翼的。

我从没有觉得小丽脏,尽管我深知她是做什么的。她就像是土豆或者莲藕这些生长在泥土里的作物,吃起来时通常都觉得比韭菜豆芽一类的干净的多。

我觉得小丽是爱我的,既像是家长般的慈爱,又像是恋人般的疼爱。呵护的,没有原则的爱。我能回报的,也只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更加用力的爱。

为什么小丽这么好的女人,会做了失足呢?

为什么偏偏又让我遇上了呢?

为什么明明很干净的小丽,从没有堕过胎的小丽,每几个月就去检查身体的小丽,只有过不到一千次经验的小丽,在那些衣冠楚楚的人们眼里,却是如此肮脏和不堪呢?

他们刚提上裤子,就骂她是□□;她们刚从医院出来,就说她是破鞋。

“呵呵,我只交过两个男朋友,高中两年,大学三年。”

我闭着眼睛,手搭在小丽的腰间。这些日子来,我能熟悉的了解小丽的每一根肋骨在哪里。

我知道她的琥珀是什么颜色,知道她每个月哪几天不上班,知道她不喜欢哪些体位,知道她爱听谁的歌。

我觉得我很了解小丽了,就像她如此了解我一样。

可我居然不知道她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万一小丽有天不辞而别,我该去哪里寻她?

那天,是我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接吻。

开始下雪了。只是这边的气温一直不能得偿所愿,无法看到白雪皑皑,只会把道路弄得泥泞肮脏,若是走路,会溅的裤腿后面许多泥点。

我跟小张出去吃饭,打了车,我说,“去湖边。”

小张打断,“干嘛去啊?”

“旋转餐厅吃饭啊!”

“你就这一个心眼儿啊?”

“啊?”

“师傅,麻烦您去小吃街。”

我调侃,“你还会用敬语啊?”

小张轻语,“滚。”

“干嘛去小吃街啊?”

“你是富二代啊?吃一辈子西餐啊?”小张嫌弃的嘁我一声,别过头看窗外,懒得搭理我。

我嘿嘿赔笑,司机不时从后视镜里瞄我们。

“看么斯?!”

“冇得,冇得!”

吃过饭,还是周身冰冷。我俩瑟瑟的在路边等车。

“下午没事儿吧?”我问小张。

“没什么事儿。干嘛?”

“去洗个澡吧?这么冷的天儿。”

“神经啊你——又没带东西。”

“现买啊。”

“有病吧!你回家去拿!”

“为什么是我拿啊?”

“那你还洗不洗了?”

到我家,拿了洗浴用品,见小张楚楚动人站门边儿,小树苗就一拱一拱的。

我过去抱她,想亲她,她把头别过去,我这才发现自己满嘴烤鱼味儿。

胡乱摸索一阵,我就拖着她往床边走。

“等等!”小张似乎一直无法进入迷情状态,理智打断我。“你家有那个没?”

“哪个啊?”

小张没说话,在我胸口划了个小圈。

“我艹我又不是鸭子,在家准备那个干嘛!”

小张乐了,把我推开,“你要对我负责是吧?”

“是啊?”

“所以,没有那个,就不能碰我,你也不想我吃苦吧?”

我懊恼的跺地,“快走快走,去洗澡!”

在成人店门口停下,小张脸红道,“你快去,我那边等你。”说着就往一旁走,被我一把拉住。

“我也没去过啊,怕的,你陪我啦!都老夫老妻的,怕毛!”

小张不屑的嘁我一下,返身带我进去。

老板是个年轻小伙,好像也很少见恋人来这儿逛街的,也是吓了一跳,蹭一下站起来楞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